第一章 药童(2 / 2)

“是嗦。就段掌柜那宰相肚子,一个月能闹上三五回,感情开大荤了?”

崔大爷似想到什么,兴致陡增,咂巴着嘴,话头密了起来:“是脘腹胀痛症吧?嘿,这是逮着大买卖了,还是又纳妾了?”

“嗨,您都知道啊。”

姜明本不欲多嘴,哪成想崔大爷耳目清明,消息倒是灵通。

段掌柜身材肥胖好食油荤,每次大鱼大肉不节制,过后就容易积食,因此总会腹痛,而且只在齐安堂拿药,所以每月姜明都会跑几次。

“老黄历了,但凡有点欢喜事儿,段掌柜就禁不住嘴,曾大夫的嘱托是一次也记不住,好在曾大夫常年给备着药哩。”

崔大爷抖了抖身上的灰布麻衣,荡起一丝烟尘,好似抖落了几只虱子。

“嗯呐,不跟您唠了,我得回了。您老可记得曾大夫说的,让您勤洗多晒,免生赤癣疱疮。”

少年养宠,老人养虫。

姜明看着崔大爷漫不经心的样子,眼角有些不自然闪动了两下,心下急着想走,面带微笑的向他拱手。

“得㖏,晓得滴!姜小郎,你慢走啊!”

崔大爷挤着脸上皱纹笑出黄牙,很是客气的说着,而后回身关上门板。

老有老的好,就怕一人不管饱。

看天吃饭的行当,最是难挨。莫说崔大爷还能守着一门老手艺,时常有三两个街坊关顾,很多老人到得他这般岁数,既没有这样好的精神头,也没有这样轻便养活自己的手艺,更是见不得刮风下雨。

姜明摇了摇头,撑伞继续往巷尾走去,冷清的巷子里再无其他人。

很快来到巷尾第三家,一间不大的医馆。

屋檐下陈旧的木质匾额上,依稀能见墨迹清晰的“齐安堂”三个大字。

大门两边挂着一副木对联,雕刻涂墨的字迹稍有风化痕迹。上书“几粒药丸除病害,一副汤剂解忧愁”。

这间名为医馆,实为药铺的齐安堂,只是勉强糊口,并不能富贵。

一则这里地处偏僻,不是常期在此就诊的病患找来很费劲。

二则这里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有个病痛也是能忍则忍,没到熬不住时舍不得看病。

至于为何医馆开在巷尾,并不是术真不怕巷子深,只因巷尾的房子便宜。

走进医馆,堂厅正中挂着幅药王拄杖提葫画像,画像两边同是曾大夫挥毫泼墨的一幅对联,上书“医王始祖德配天地,药圣先贤道贯古今”。

堂厅左边立着条长柜台,柜台后面是镶满抽屉的药柜墙。长柜前面有一套木质桌椅,上头吊挂着四面竹帘,是平日会诊的地方。

右边靠墙处有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书架旁边有个小桌,两把竹藤靠椅,桌上摆放着简易的茶具。

曾大夫正坐于左边藤椅上闭目养神,桌上的茶汤正袅袅升着热气。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曾大夫慢慢睁开眼睑,目光深邃柔和。

“段掌柜的可有带话回来?”

干硬平缓的声音,从曾大夫那边传来。

“段掌柜再三感谢师傅您,给足百二十文诊资,让我给师傅带了一点普洱茶,说得闲再和师傅您叙旧。”

姜明抬头看去,曾大夫枯黄清瘦的脸庞不露声色,发丝与青衫打理得一丝不苟,正襟安坐很是温文尔雅,长须乖巧的贴在胸前青衫上,他打开怀中的包裹,恭敬地递上茶叶与铜钱。

“嗯。甚好。你去把昨日剩下的鱼腥草碾了,明日给香烛铺的黄大爷送九钱过去。”

曾大夫面不改色的将茶叶和铜钱放在桌上,平淡的吩咐道。

曾大夫,大名曾善仁。

四十有七,妻子早逝,无儿无女。

平时喜欢舞文弄墨,品茶冥想。性情沉静而宁和,如同古井无波,仪容仪表很是讲究。

在别人看来面和心善,棋筒巷里大小事情都愿意帮衬,在姜明看来面热心冷,对他格外苛待,言行举止都得有规矩。

起初教授些识文断字与医术药理,教得很用心,姜明学得也用心,后来只是偶尔的教导,全凭姜明自己的殷勤和领悟,且不让姜明在外面喊师傅,虽说是一个药童半个徒弟,反倒像个能使唤的杂役。

“是,师傅。”

姜明拱手见礼后,转回自己房间。

这间房屋很狭小,床铺便占据一半空间,四处堆满了散落的草药和整理好的草药袋子,拥挤得只能侧身而过。唯一能容身的,除开半张床铺外,唯有切药碾药的器皿前那三尺地方。

别看条件如此简陋和艰难,姜明却处之泰然,比起以前江湖流浪要好得太多。

坐到矮凳上,姜明开始一刀一刀的切剪草药,然后再一点一点的碾药。

生活本就是平凡岁月的叠加,且谈不上好与不好,少年人很喜欢这样平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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