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药童(1 / 2)

绿柳风吹,黄梅雨落。

宽阔的主街上,杳无人影,冷冷清清。

风雨潇潇中,街道两旁的朱楼碧瓦淋淋漓漓,格外绮靡侈丽,深宅大院里红花粉蕊,愈发娇艳欲滴。

云贺洲的西南边陲。

这座小县城,叫临淇城。

临淇城靠近淇水河,因而得名。

临淇城拥有十里城郭,城高丈余,只有南北两门,一个直道贯穿。全城拢共五千余户人家,不到两万人口。

城内有十字形的主街,被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

城北住着致仕的达官显贵和本地的宗族世家,座落着井然有序的朱门绣户与书香门第,有着精美的亭台楼阁和园林别墅,雕栏玉砌瑰丽堂皇。

城西住着本县的衙官皂吏以及他们的家眷亲随,星罗棋布着朝廷命官和三班六房的宅院府邸,森严壁垒中常有衙差昼警暮巡。

城南住着富商蓄贾和墨客乡贤以及众多风流子弟,数条宽巷里鳞次栉比着茶馆酒肆与勾栏曲舍,主街上更是店铺繁多,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城东住着寻常百姓,往来着白丁俗客与布衣黔首,以及蓬门筚户里那些俗手伶工,靠着肩挑背扛针头线脑的简单买卖过活。

而城东南面的边角地,是贫民区。

拥挤错落的狭窄街巷中住着贩夫走卒与孤寡老人,小小一片区域,生活着两千多人口。

外面的人看里面,似笼中雀。

里面的人看外面,似出柙虎。

此时,四月刚过,五月初来。

天空灰幕被雨织网罗,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浓重的倒春寒分外透骨。

东南角贫民区的棋筒巷里,石子路面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处已溢满积水。

老旧的墙体被雨水冲刷描摹,灰黄错落之间,使得窄巷更显斑驳陆离。

一双麻鞋踩在积水上,短促的步伐溅起一朵朵小小水花。

一把深绿色油纸伞顶着灰色雨幕,正快步从巷头走向巷尾,从天空往下看去,像一片在沟渠中漂浮的新荷叶。

伞下一个青衫少年,头顶墨发束了一个结,用褐色布条挽起,长发披在脑后。

少年剑眉星目,稍显稚气的脸庞很是干净清爽,黑色眸子清澈见底,气质柔和明静。

若非肤色略显暗黄,极像个书香子弟。

“下雨咧,姜小郎。”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大爷,停下关门的动作,佝偻着身子站在门槛内,笑颜琢开的与少年打招呼。

是掏耳店的老板崔大爷,几十年的掏耳手艺,很受附近人夸赞。

崔大爷年近花甲,身形枯瘦,头发已然斑白,岁月在他脸上雕琢得格外用心,纵横交错出深深的沟壑。

如棋筒巷里多数的住户一样,崔大爷也是个孤寡老人,年轻时也曾娶妻生子,只是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凋磨了些。如今一个人悠荡在无亲无故的世间,难说幸与不幸,好在他是个看得通透的人,每日里笑脸迎人,十分洒脱。

“知道哩,崔大爷您这么早就收店了?”

青衫少年停下脚步,站立如松,单手拢了拢怀中的包裹,微笑回应着。

少年叫姜明,今年十一岁。

是巷尾齐安堂医馆的小药童。

原是城郊徐家村的农家子弟,父亲在他记事前便已过世,母亲因积劳成疾久病无医,终是没熬住,在他六岁时一个风雪夜也含泪辞世。

此后幼小的他便似个孤魂野鬼般,在那个小村落里整日游荡,凭着一股韧性艰难求活,偶尔也接受别人周济些食物,却从不贪多。

直到七岁那年夏天,路过徐家村的铃医曾大夫见他孤苦伶仃有意收做药童,两相情愿便随着一起行走江湖。

再半年后来到这棋筒巷落了户,开起了医馆,距今已经四年了。

四年来,城东角这十几条巷子家家户户没有他不熟悉的,何况崔大爷的掏耳店药馆曾大夫时常关顾。

用曾大夫的话说,崔大爷掏耳手艺高深与否他感觉不出来,但是妙嘴里说出的漂亮话却是不重样,在崔大爷这里掏耳,能有个顺耳顺心。

“天冷路滑少有人出门的,还是姜小郎勤快,又给哪家出诊哩?”

崔大爷紧了紧灰布麻衣,单薄干瘦的身子在屋檐下笼着袖,亲切的笑着问道。

“街口杂货铺的段掌柜闹肚子,给送去几贴莪术生草乌止痛膏,帮着煎了碗二陈汤,这就准备回了。”

姜明瞧着崔大爷稀松的白发被挽成一团,两支竹签插在顶上,银须打结显然是久未梳理,心下不禁感叹他老人家不拘小节的洒脱性情。

对于少年的心境而言,是难以欣赏如此不修边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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