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叫做路易斯的男人决定去死（2 / 2）

充能（个人数据接口）

取消。”

罗四安慌忙地按下了取消键。接着他注意到自己的PDT上有一条未读信息，当他打开的时候，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的脚在充能柱上撞了一下，还好没有触发自动警报系统。他却顾不上脚趾的疼痛，径自向着北方的第十一区跑去。在他的身后，高悬在马路上方的电子屏正显示出这座城市的标语，它用通用文和本地方言注音两种文字反复显示着：

“吕泰斯就是世界。世界就是吕泰斯。”

……

“上天台，上天台。

天上星，下不来。

电子狗，两眼白，

一枪一个打下来！”

“咳咳。”罗四安咳嗽起来，他跑得有点儿猛。他的耳边传来几个嬉闹的孩子唱童谣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眼前已经是第十一区，距离他的目的地大约还有两条街远。他觉得脚下很沉，一步也迈不动了。他一下子蹲在了马路上，从这条街的路口，可以看到前面的路上布满了巡逻车，恍恍惚惚还有黄色的警示标志。

“小罗，你来了。”一双高筒皮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当他向上移动视线，看到的是熟悉的白色外套。

“小罗，别去了。晚了。”来人站在离罗四安一米远的地方，没有向前走动，“拿着这个吧，路易斯给你的。”

一个PDT从地面上滑了过来。“是复制版，执法队已经把原物取走了，这里所有数据都没有加密。”

“薛主任，这是什么？”罗四安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年长者，“老师他……”

“自己看吧。”国立伊庀特米大学人类学系主任马丁·薛教授缓缓地说道，“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便转身离去。

“薛主任！”罗四安突然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认定了，是自杀。”薛教授头也不回，“记住了，明天十点。”

罗四安拿起了地上的PDT，由于未经加密，他直接读到了上面的信息：

“授权书

本人，路易斯·冈萨雷斯，帝国学术院院士，国立伊庀特米大学人类学系一级教授，帝国学术成员编码GAP01320226T194，现声明：将本人一切研究数据及后续衍生产品，无偿转让于罗四安博士，帝国学术成员编码GAP01670729L352，其人居住于吕泰斯特别市十九区美丽城136号。

本人以个人名誉对此授权书负责，并承担一切后果。

（此文件一式三份，分别交予帝国科学与社会发展部高等教育署数据保护与管理一科，国立伊庀特米大学人类学系数据管理处，及被转让人本人。）

路易斯·冈萨雷斯

纪元202年5月16日。”

“老师……”罗四安两腿一软，坐倒在马路正中，失声痛哭起来。

……

“弗朗基，你怎么还不走？”雷纳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不是要给电子羊更新程序吗？”

“嘿嘿。”弗朗基正和诺伊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盯着对方，此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看要下雨呀，我一出去把我那羊淋湿坏了怎么办啊，还得修一茬不是？”

“羊皮有防水效果。”雷纳托不动声色地揭穿了他，“你养了二十年羊，会不知道这个？”

“嘿嘿。”弗朗基尴尬地笑了两声，接着转向了诺伊，“小诺伊，你今年十三岁了，对吧？”

“那么你参加过基因采集了？”弗朗基继续坏笑着问道。

“我参加了啊。”诺伊白了他一眼，“上个月刚去的。”

“你感觉怎么样？”弗朗基甩了甩脏辫，用下巴指着诺伊问道。

“什么怎么样，就按照规程来呗。”诺伊疑惑地看着他，“反正很累，很难受。我听酒馆家的女儿说她去了就接受一针纳米机器人注射，不知不觉就完成了采集，可轮到我怎么这么累啊。”

“哈！这都怪你的监护人啊！”弗朗基用力一拍桌子，“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对于你们这种没有经验的小朋友，第一次基因采集的时候可以让护士帮忙吗？”

“什么？真的吗？”诺伊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难道可以让苏珊娜姐姐……”

“护士会给你打一针纳米机器人。”雷纳托走过来，打破了小诺伊的幻想。这让诺伊羞愧地低下了头，转身去了里屋。

“你说什么呢？想教坏孩子是不是？”雷纳托有些生气地对弗朗基说道，“快滚，这里没你的位置了。”

“反正你这里也没生意。”弗朗基嘟嘟囔囔地说着，“我这不是想等老罗回来，看看这宝贝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吗？”

“等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别说些有的没的。”雷纳托骂道，“我警告你，对孩子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公共数据被记录在记忆芯片里，月底做例检时小心我举报你。”

“我什么都没有说啊，我说什么了。”弗朗基摇晃着脑袋，“你这人不识逗，你们家这一大一小，都是，不识逗。走了。”他拉开了“四安堂”的大门，“我的羊先放你这了哈，明天来取。”

“快滚吧你。”

弗朗基刚刚出门却又退了回来，“我说怎么这么巧啊，老罗这不回来了吗！”

雷纳托抬起头来，只见披着一身黑色长风衣的罗四安出现在门口，他的黑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泪痕，衣服上不知道沾了些什么东西。他的神情木然，沉默着走进室内。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了刚才诺伊坐着的位置上。

“哎哟，怎么了这是？”弗朗基的咋呼被雷纳托用眼神制止了，后者做了一个“回见”的口型就走出了大门。

“给。”雷纳托从靠墙的箱子里掏出一个瓶子推给罗四安。后者接住了瓶子，却没有打开它。

“老师死了，自杀。”罗四安喃喃地说。

“回你家睡一觉吧。”雷纳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下巴上的胡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老雷，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罗四安把下巴抵在桌面上，“我想不明白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喝多了。”雷纳托面无表情地说道，“赶紧回隔壁睡觉去吧。”

“我不走，这是我的店，你还记得吗，老雷！”罗四安咆哮起来，“这是我父母的店，是以我名字命名的店，这就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行行行，这就是你家。你是老板，你说了算。”雷纳托不再理他，朝着里间喊道，“诺伊，准备吃晚饭了。”

“嗯。”诺伊答应了一声，走了出来，他打量了罗四安一眼，没有打扰他，只是径直走向了靠近门的一排小窗口，他按下一个按钮，窗口便打开了，一红一蓝两个网球形的容器从窗口连接的通道滚了出来。

诺伊一手拿着一个圆球，走到桌边，对雷纳托说：“红色还是蓝色？”

“红色。”诺伊把那个红球滚了过去，雷纳托接在手里一扭，圆球分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的泥状物。他拿起一半连着红色外壳一起咬下去。“嗯，不错，今天是鲑鱼。”他向诺伊问道，“你那个是什么？”

“牛肉。”诺伊大口地吞食着食物，一会儿就把整个蓝球吃了下去。他吃的太快，这时忙不迭地跑到墙边的一个阀门前，扭动扳手，一些液体从管道中流出。诺伊伸着脖子凑在管口处，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

“老雷，我饿了。”趴在桌上的罗四安突然抬起头来。

“这里没有你的份。”雷纳托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吃完，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回你家吃去。”

“好，我走。”罗四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了门边，拉住门把手。就在他开门的一刻，雷纳托突然说道：“人活着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为了谁。”

罗四安的脚停顿了一秒，接着回过头看了雷纳托一眼。“谢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出了“四安堂”。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雷纳托拿起了他丢在桌上的那个瓶子，轻轻拧开，将里面的液体灌进喉咙。

一些可能用到的注释：

1.通用语及文字是帝国境内的规范语言和文字，但在部分地区会将方言及其注音文字与通用语言文字并用。通用文包括注音符号和书写符号两个系统，书写符号为方块字，但因历史原因，可能单独使用某些注音符号表达与某些文字相同的意思。

2.帝国的不同大区之间可能会有时差，因此，不同大区往往规定其标准区时。

3.帝国规范个人数据终端，常简写为PDT，读作“派德”。个人数据终端是配合个人芯片使用的交互设备，根据不同需要，有些PDT可能会被加密，或限制访问权限。

4.电子狗是城市服务设施之一，由公共服务部统一制作，并受到公共数据保护法案保护。

5.智人，一种生物。根据纪元200年版《大百科全书》生物卷的说法，智人属于“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

6.大学，帝国高等教育机构，与基础教育阶段采取教育芯片进行统一教育不同，在高等教育阶段，受教育者必须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接受相关机构工作人员的教育。

7.纳米机器人，一种源自古代的机械设备，根据不同场景有不同的用途，但最常见的是用于医疗。

8.食物球，吕泰斯特别市实现了“食物统一配给制”，即每个市民每天都可以接受到固定量的食物配给，它们通过特殊渠道送达市民住所。需要注意，该配给食物数量有限，且必须按下按钮才会送达。与之相反，生活必需水源则强制由住所管理者提供，且全天不得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