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梭者与园丁(1 / 2)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吗?或许很多人都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那些曾做过的蠢事,犯下的错,若有机会再来一次,大多人都自信会做得更好。

但当这个机会真的放在眼前时,又有多少人有向前迈步的勇气呢?

晚上八点,符桐瘫倒在家中的床上。父亲经历了白天过山车一般的心态起伏,此刻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在隔壁房间早早睡去。至于医院那边,有他们的亲戚来帮忙——原本符桐也想帮着做些事,却被亲戚们一顿好劝,不得不跟着父亲一起回家休息。母亲的生日就这么伴随着一出闹剧而草草结束。符桐只能把提早订好的蛋糕退掉。

屋里没有开灯,符桐无所事事地目视着天花板——正如十年前的他躺在同样的地方,目光朝上,好似能看见钢筋混凝土之后的璀璨星空。两天时光结束,他却过得度日如年。

“祝您好梦。”

来自摩恩莫斯公司的邀请还萦绕在耳边。符桐又一次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真实得令他感到恐惧的梦——但事已至此,再用梦来解释这一切,已成为一种苍白的逃避。

他从口袋里掏出传单——现在已经是入职协议了,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重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尽管那些东西大多都没什么营养,但他就在这样的东西下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近乎无条件地出卖了自己的人生。

“唉。”他叹气。

回想今天下午的经历,在探员那种超自然的存在面前,能有向他们发问的资格,恐怕已是万幸中的万幸。拒绝他们的后果已不可想象,他只能祈求摩恩莫斯公司的人能不那么资本。

他尽力整理着思绪,希望能从两天间与探员打交道的经历中挖掘出更多的东西。他一条一条地细数着聊天内容,礼帽男的身影开始在眼前闪回:

第一,他已没有退出的可能。

第二,是有人要求探员和摩恩莫斯公司阻止他退出,探员称之为“客户”。

第三,有关“客户”的一切都是机密。

第四,这项工作会出人命。但就前两次潜入的体验,以及探员与他聊天时的语气,似乎这点还暂时不用担心。

第五,还有许多人和他一样面对着同样的抉择。

第六……全年无休假,每天八小时,月初发工资。

综上所述,这项工作换种说法就是“卖命”,并且还是字面意思上的“卖命”。然而,作为干活的人,他能为摩恩莫斯公司和背后的“客户”带来什么收益,探员倒是守口如瓶。如果只是靠睡觉就能挣钱的话,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行。

等等……第五点。

曹安!符桐赶紧从床上起来,然后拨通了曹老板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曹老板有些疲惫的声音。

“老板,曹安你找着没有?”符桐问。

“找着了。但怎么说呢……我跟你说,你还真别说。”曹老板沮丧地答道。

“怎么回事?”

“是这样。曹安自己叫了个出租车去市中心,路上他什么话都没说就突然睡着了,到地方以后司机怎么摇他他都没醒。然后司机报警,警察靠他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找到我们,把他送医院里去了……就你打电话过来五分钟之前才醒的。”曹老板解释说。

“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不是,我说……呃,没事就好。”符桐长舒了口气。

“说是没事了,但我怎么总觉得有些悬呢……小桐你知道没,他在医院躺着的这会,不论我们怎么拍他,折腾他,他就是醒不过来,医生都拿不定主意。”曹老板补充道,“他爸还以为他要成植物人了,差点和那个出租车司机干起来……得亏旁边警察大哥眼疾手快,不然曹家今天得倒天霉。”

“啊?有这种事?”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玄乎呢。”曹老板说,“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他是脑子里出了问题……反正问他昏过去之前的事,他什么都记不得了,连自己为什么要上出租车都忘记了。”

“呃,那个出租车司机,”符桐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问道,“他没说别的?他长什么样?”

“你问这个干嘛?”

“就问问——你当我闲得慌吧。”

“好像没他啥事。现在司机防范意识可好了,他那个车里边四个角全是监控摄像头,还有录音机,全都给警察大哥检查过了,没啥问题,确定就是曹安自己突然就躺下了。”曹老板一边思考一边回答,“至于长相嘛……反正是不像啥通缉犯,不然警哥怎么放得过人家。”

“躺下?什么意思?”

“就,像被人打晕了一样。监控里边,他坐着玩手机,玩的好好的,突然就往旁边一倒,把人司机大哥吓一跳呢还。”

符桐皱起眉来。

这和他两次“潜入”都很不一样。第一次,他被探员诱导进入潜入状态,最后在那个世界中拒绝了“老师”的请求,然后潜入被自动中断;第二次,他在短暂的失忆状态中和探员又打了一次照面,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潜入,但在脱离之后,他很快就回忆起所有的细节。

——对自己而言,潜入的触发条件似乎是睡眠,但对其他人恐怕不是这样。至少从曹安身上看,他不像是被人诱导进入潜入状态的……更像是被人强行拉了进去。

突然,符桐想起了曹老板说的话,“曹老板,昨天咱俩聊天的时候,”符桐赶紧问道,“你是不是说过曹安差点被推销的忽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啊……是。他说,他就真经历了那种什么‘虚拟现实’……然后说什么太真了,和8D电影一样,他要去多试试,什么的。”曹老板惊声道,“靠……你倒是提醒我了,他是不是真被搞诈骗的诓进去啦?”

“你这样。”符桐紧接着说,“司机还在不?”

“走了。但我留了他电话。”

“你把他的电话发消息给我。我问问别的。”

“……小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这你就别问了。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也去找了些线索,现在有点眉目,需要确认一下。”

“……行吧。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这搞不好是黑恶势力组织在作怪呢。有事你记得报警,知道没有?”

“知道了。”

电话挂断,符桐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思索片刻后,他从一旁拉来纸张。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根据曹老板的解释,曹安很可能已经完成了两次潜入,但和自己不同的是,他是在第二次潜入结束之后才失忆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

他在纸上写下几串字,尝试着联系起自己与曹安的经历。

“虽然您拒绝了邀请,但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原因,我们不得不再来争取您的加入。”探员曾经这样对他说。

符桐在纸上将“拒绝”两字和“失忆”两字之间,画了一条横线连接起来——差距在于,符桐是因为“客户”对探员的要求而强行被拉入了伙,他的第二次潜入原本就不该发生。

因为更早的时候,他分明主动放弃了摩恩莫斯公司的邀请,这一切理应与他毫无联系。

也就是说,曹安很可能和符桐第一次潜入一样,主动地拒绝了那个世界。于是,曹安得以成功脱身,并且以退出者的身份,被公司清空了记忆。至于会不会发生和自己一样被强制入伙的事,符桐也没法确定,毕竟只要公司想,他们就没有逃出来的机会。

想到这里,符桐不免放松了些。至少曹安的命保住了。虽然他也不明白,按曹安那个对“虚拟现实”深信不疑的、堪称信仰般的心态,是怎么完成悬崖勒马的壮举的。

至于自己呢?没办法,已经被人绑死在铁轨上,符桐只能祈祷永远也不要有列车开过来,永远。

孤军奋战好累啊。

符桐向后躺倒,任务清单上还剩下一件事没做——符桐拿出手机,从曹老板新发给他的消息中截取出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符桐打开免提,然后把手机扔到一旁。

“请问您还记得曹安吗?”

“他让您开到哪里?”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烈日当空。他从地上坐起身来,脑海里的记忆逐渐回滚着清晰起来。他回头,昨天他的梦魇已经消失不见——那块石碑上的字被抹去,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第三次潜入开始了。

阿赫那站起望向周遭,这是一片郊野,翠绿森林与潺潺溪流,各占据了他视野的一半。记得昨日他从下午一路奔跑,直至傍晚才停下,印象中的那个小镇此刻已不知道在多远的地方了。他尝试着回忆来时的方向……

“呃……我从哪跑过来的来着?”

一切回忆只能得到模糊的结果。阿赫那只能试探性地朝着他之前跪倒向石碑的反方向,朝着小溪的上游走去。这时他才发现,不论是对自己还是这个世界,他的了解几近于零。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阿赫那抬头望去,太阳正高悬于上。

可他清晰地记得,第二次潜入结束时,时间才是傍晚。这中间缺失掉的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他一直昏迷着,直到现实世界的符桐再一次潜入,才得以恢复正常?

阿赫那不知道,也只能庆幸无事发生。如果这次也像第二次潜入那样,被强行打断潜入状态,很可能导致这个世界中的他陷入无人看管的窘境。

阿赫那不再想了。不论是出于安危考虑,还是单纯不想走路的懒惰,他都得想个办法快速回去。拜托探员?像喊哆啦A梦那样,等他们从任意门里走出来然后把自己扛回去?这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沿着溪流继续走着,直至短暂的头脑风暴结束,因为溪流而停下脚步。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入乡随俗,既然他已经接纳了工作协议,就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来。

用走的太累,但如果用滑的呢?

走到岸边,阿赫那望向小溪里的水,有了主意。

“控制,压缩,转化……那个老男人说的什么来着?”

阿赫那蹲下,将手浸入溪流。他试着感受一些自己从未尝试感受的东西——一些不存在的物质,通过它,这个世界的人类可以执掌万物在手,可这是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作为一个从未相信过“魔法”存在的人,在这方面,他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啊!

有什么是现实世界里可以类比的体验吗?——他倒是想起了一个。那会他刚上初中,坐在高速运动的过山车里,在一个俯冲的山坡前,他伸出头、张开嘴,让空气剧烈地冲入自己的喉咙和鼻腔,这样的经历让他确定,空气是真实存在的。

阿赫那闭上眼,缓缓深呼吸,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以及混杂在那其中的某些东西。一次,两次,三次……直至他的大脑真的捕捉到了那些物质,就像为空气里添加进的淡淡的薄荷清香。

他将左手从溪流中抽出,睁开眼,又闭上眼,在一片漆黑中,他仿佛看见了白色的雾气在流动。即便从未体验过这些陌生的概念,所谓的“天赋”,仍旧存在于这具身体之中。

不知该感谢自己的运气,或是探员们的安排,他似乎在这个世界里……非同凡响。

阿赫那看见那些雾气在汇聚,汇集在他脑海中所建构的,他希望汇聚的地方。他们缠绕在阿赫那的左手上,跟随着他的思维所指,逐渐形成了一阵旋风。

待他再睁开眼,在他眼前,他悬在半空的手之下,那潺潺溪流之中,正有一道漩涡在酝酿,它正像那个中年老师所表演的一样,开始越变越大。

“控制……压缩……转化……”

“转化……降温。”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思绪,源质在他想象的画面中向下沉积。于是那股水流的漩涡开始向中心凝聚,直至漩涡的眼消失,一朵雪花骤然炸开,在爆炸的中心制造出一块巴掌大的浮冰。

这就是他初尝“魔法”的成果。这一小块浮冰攀附在岸边,但水流的冲刷最终还是将它带走。

“还不够。”阿赫那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道,“还需要更多。”

他将双手一并伸了出去,凝聚心神,尝试捕捉更多的“雾气”。在他脑内的图景之中,白色的源质先是加速流动向他,然后开始飞速凝聚,组成密不透风的如同凝胶一般的实体。这块飞速旋转的凝胶就在他眼前下沉,下沉,直至触及小溪的水面——

“冻结。”

在那团沉重的源质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它轰然炸裂开来,形成一道圆形的冲击波,飞速扫过阿赫那的整个视野——在这道冲击波所触碰到的地方,草地凝霜,水流结冰,连阿赫那刚呼出的空气,都变成了一道白雾,这道冲击波沿着溪流接着传播,直到没入他看不见的地方。

第二次尝试,溪流变为了光滑的冰面。

真有意思。这是阿赫那对这种叫“秘术”的技巧的第一想法。

路面已经铺好,距离大功告成还差一步,阿赫那站上冰面,将手伸向背后——如果源质的作用不过是操控水流,那就太无聊了,既然有机会来到新世界,并且现实鼓励他多做尝试,他会不择手段地试过所有东西。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里,符桐就是这样的人。

“推动。”阿赫那这样发出指令,有如一位沉睡已久的君主,从他的黄金王座上起身,号令众生。

帕夏坐在镇子入口的大树上,盯着不远处的石桥发愁。阿赫那已经一天一夜不见人影了,镇子里的人虽然自发地团结起来寻找他的踪影,但却一无所获。

有的孩子说,阿赫那已经被狼叼走了。当他们在帕夏面前给阿赫那的命运定性时,遭到了她的白眼——她认识他很久,他一直都很会保护自己,甚至愿意去保护他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主动身陷危险中去呢?

但时间仍旧流逝着,每过去一分,他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就多加一分。帕夏的双眼有些疲惫,她想闭上眼休息一下。可就在闭上眼的一瞬间,她听见了声音。

水凝结的咔咔声从远处传来,还有些微的风,吹动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她睁开眼望去,镇外的那条小溪正飞速地冰冻着,而就在更远处,一个人正踩在这冰径上,向溪流的上游冲刺。细细望去,他似乎是在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前走,那是他曾向自己表演过的“魔术”,记忆中的人回到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阿赫那!”她赶忙朝着那人挥手,那人见了,也向她挥手致意……“啊小心!”

话音未落,那人躲闪不及,结实地撞在了石桥的桥墩上。

帕夏因这糟糕的场景而不由得闭上眼睛。

“你昨天去哪儿了?”帕夏问他。

“呃……很难解释,处理一些私人问题。”他挠了挠头,“但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

阿赫那望向眼前的小女孩。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堪称重塑世界观一般的剧情发展,恐怕不论如何解释,都不会得到眼前人的任何反馈。他可不想初来乍到就被其他人当成傻子。

“说起来,”他俩走进镇子。阿赫那四下张望,街上却比他第一次来时冷清许多。

“人们都去哪儿了?”

“应该都去教堂了吧。你昨天跑出去了,所以还什么都不知道……昨天镇子上可乱了,好像有很多大人物都来了……大家应该都跑去看热闹了。”

“什么热闹?”

“嗯……我想想怎么讲。”帕夏一边走,一遍摆出思考的样子来。

“有一位商人经商路过,他带着他的侄儿暂住在这里,高塔来的信使们正在挑选小孩子,还有一队骑着马的军队驻扎了下来。”帕夏说道,“还有……”

“等等等等……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帕夏有些犹豫地回答,“情况似乎变得……很不好。”

刚迈入教堂,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氛就让阿赫那浑身打颤。镇子上的人挤满了教堂,有的坐在座位上,有的则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见他推门进来,一些大人面露释然,但更多人面色铁青。

教堂大厅的两侧各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士,在那些人的注视下,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倍感着压力。昨日那位中年男老师也站在宣讲台上,他的两侧则是两位穿着金边灰底斗篷、兜帽遮住了脸的人,他们手里都抱着一本厚实的书,像是某个宗教的传教士,正等待着布道的开始。

“很好,看来不必再等了。”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阿赫那回头,是一个比他高出许多的、肩披斗篷、身着银色盔甲的男人,不知何时跟随着他,也进入了教堂。阿赫那仰头望去,这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伤痕与皱纹。而他一进来,周围所有的骑士都站直了身子,他们同时的踏步声沉闷而响亮。

阿赫那和帕夏站在这个人眼前。老骑士俯首,与阿赫那四目相对。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帕夏胆怯地向后退却,这引起了男人的注意,阿赫那则顺势站在帕夏身前,挡住了男人凌厉的目光。

“昨天我可没见过你。”老骑士突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赫那。”他回答。

“全名呢?”

——老骑士的下一个问题让阿赫那怔住了。这个名字是帕夏告诉他的,可他从未问过自己的真名,毕竟怎么会有人忘记自己的名字呢?

老骑士向前踏步,他的甲胄吱呀作响。阿赫那看见了他腰间的佩剑,心中知晓此人绝非善类。可他能如何回答?沉默以对,还是直接说不知道?周围的骑士队列显然预示着此人的地位,如果他在此示弱,只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阿赫那仰起下巴,微眯起眼,紧盯着老骑士饱经风霜的面庞。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话了。”老骑士嗤笑一声,声音中却透露着长者的威严,好似他那把剑随时都准备出鞘。

“……卡洛哈·阿赫那。”

正当气氛将要降至冰点之时,帕夏细微而怯弱的声音从阿赫那背后传来。

“他叫卡洛哈·阿赫那。”

“哦,卡洛哈……很古老的名字,我听过这个名字,有人说,它和高塔一样古老。是你的父母为你起的吗?想必他们是位知识渊博的学者。”

“他是被弃养的孤儿……是被我的爸爸妈妈收养的。那个时候,他的摇篮里有一张纸条,上面是这个名字。”帕夏接着回答道。

“哦,无意冒犯,孩子。”老骑士右手扶胸,朝他轻轻鞠躬。紧接着他迈步向前,从两人身旁经过,“总之赶快坐下吧。我们要开始了。”

阿赫那长舒出一口气来,心中不免为帕夏的帮助而摇旗呐喊。见对方放过了他们,他只能拉着帕夏紧跟在老骑士身后,找了一个距离孩子们最近、却又离宣讲台最远的座位坐下。

“你刚才的反应太及时了……”他低声朝帕夏道谢。

“嘿嘿。毕竟大人就是喜欢孩子讲实话嘛。”帕夏涨红着脸笑起来,“也是你教我的。”

“啊。”

所以说他真是孤儿。还是被弃养的孤儿。

还以为只是帕夏临场发挥的阿赫那,只觉得心底有一万匹野马飞驰而过。

“好了,镇子上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宣讲台上,老师将他昨天那本书从怀里掏了出来,“‘测血’该开始了。我会按照昨夜排好的名单依次点名,请被点到的人过来。”

说完,他身后的两位传教士走向前来,其中一人伸出手掌,手心朝上。老师开始诵念名字,被点到的孩子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传教士面前。

“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筛查孩子们的血脉。这古老的仪式,是高塔司书们招纳身怀天赋的孩子的方式。”一个男孩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但是,他们的目的并不纯粹。”

阿赫那侧首,一个同样戴着斗篷的男孩正坐在他左手边,兜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金色的发梢。男孩的另一侧坐着一位成年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颇有异国风范,正面色凝重地望着台上的情况。

“哦,是他们。”帕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是昨天下午来的商人,还有他的小侄子。”

“你都知道些什么?”

阿赫那把头撇了回去,嘴上则若无其事地问道——他突然注意到两侧的骑士们,联系起他进门时教堂里的紧张气氛,避人耳目成了下意识的举措。若是令人生疑,难保这些人不会做出些什么举动。

“他们是来找我的。”

男孩的轻语让阿赫那顿觉惊悸。

台上,名为“测血”的仪式正在开始。第一个孩子伸出手去,同样掌心朝上。传教士的手扶住了他,嘴中念念有词,一阵金色的波纹从孩子的掌心蔓延开来,逐渐扫过他的整个手臂,留下散发金光的繁复花纹。此时,另一位传教士则也走了过来。他抓住孩子的手臂,仔细端详起来。

“四十九,亚伯,旅者。一百三十二,阿莫斯,皇冠。一百九十九,狄罗,繁星。”两位传教士突然齐声高呼,“书库在上,赐予法罗斯之子以烈日,赐予法罗斯之子以黄金!”

跟随着传教士的声音,一道金光从教堂半空突现,如同飞瀑一般,洒落在孩子身上。

“这是在说什么啊……”阿赫那连连摇头。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男孩听了他这话,难以置信地侧过头来望向他,那兜帽下一对金色的澄澈眼眸,看得阿赫那有些恍惚。

“缇丰母神开启新纪元时,留下了两百一十七个圣数,分配给人间平定天灾的两百一十七名英雄,圣数越小,对应的英雄功绩越高。法罗斯的所有人类都是这些英雄的后代,所以也拥有着他们的血脉。”男孩低声解释道。

“你受选了,凯恩。恭喜你。”台上,老师朝着孩子点头,“请来到我们身旁。下一位,艾尔·博利……”

阿赫那整理着这短短几分钟内所听闻的所有知识,许多东西都颠覆着他对世界的理解与认识——尽管这事已经在过去几天发生过好几次了。他斜眼望向男孩,一种猜测在心中浮现,如果测血的结果是某种类似DNA的东西,那男孩方才和他说过的话,就很容易解释得通。

“你不是商人的侄子,你旁边那个人也不是商人。”阿赫那说出了他的推测结果,“你们从大老远逃到这里,他们也追到了这里。他们并不认识你们,只是奉公办事,正巧高塔的人也准备进行仪式,于是他们干脆就通过这种办法找到你们。”

“与你无关。”男孩重新坐正,只留给阿赫那一个侧影。

“你就不怕我告密?毕竟能引来骑士团的追捕,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逃犯吧?”

“你不会的,”男孩若无其事地回答,“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你需要我的帮助。”

男孩沉默——这沉默让阿赫那心里的计划正式拉开序幕。正如他所认知的那样,自己在这个世界几近一无所知,孤军奋战势必尸骨无存。而一个上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必须牢牢攥在手里。

“我们之前一定见过面。”阿赫那耸了耸肩,“以你的警觉程度,不可能和陌生人聊这些事。”

“一面之缘而已。尽管那时你给我的印象和如今大有不同。”

“五十八,戈梅斯,受洗者。七十九,基尔卡加,愚人。二百零一,普林登,茂木……”

台上的测血还在继续,二人借着传道士的高呼掩盖交流的声音。

“那咱们就很好聊了。”阿赫那轻声道,“我可以帮你一把,但我们要做个交易。事成之后,你要把你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我——包括,你之前认识的那个我。”

“……说说你的计划。”

“很简单,帮你逃跑。我会帮你逃脱骑士团的追捕,但只是暂时的。之后,我们找个地方汇合,再来聊我们交易的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早就逃了。”

“不,负责逃的不是你。”阿赫那笑道,“是我。”

突然睁眼,符桐在熟悉的床上醒来。窗外天刚蒙亮,城市的一切尚未苏醒。

——和列车上的那一次一样,潜入状态又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了,不过这次,没有探员在旁边推波助澜。符桐朝着天花板伸出手来,重新感受着原本的世界,这种确定的实感让他再一次怀疑,昨夜所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梦境。

等等,既然自己已经脱身,那么那个世界的“阿赫那”会变成什么样?符桐想起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潜入中那丢失的几个小时,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手机的信息提示音突然响起。符桐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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