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居于此,安乐于此。(2 / 2)

倘若如今再有人来这里,绝不会看出来这里还是曾经那个繁华的地方。

酒楼的高大的牌子落在地上,碎成一块块不堪入眼的破木板。酒坊前的酒旗凌乱地倒在湿软的泥土里,被人们踩的肮脏无比。

街道上满是血迹,碎碗,随处可见躺着的尸体,虽然这里曾经并算不上一处完美的地方,可谁也想不到这才短短几天,这儿似乎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甚至连最中间那个曾经屹立不倒的安居府,那间为这里带来财富和无尽谜团的安居府,此刻也燃烧着通红滚烫的火焰。

灿烂的火舌像是一条恶毒的毒蛇尽情地吞食着砖瓦檐阁,木梁楼阶,它邪恶的腹部所滑过的一切地方都变成了火的疆域和领土。

燕飞轻吁一声,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寒而栗。

距离玉盘公造访也才不到十天,当他重新来到这里时,曾经美丽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想必如果不是自己,此时此刻,玉盘公或许已经坐在马车中笑看这片凄凉的景象了。

可这江湖中的事又有谁能说的清呢,本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一枚棋子去为玉盘公杀死安居公。

可现在,虽然如今自己还是要去杀死安居公,但却不为了任何人,只为自己。

不远处,凄凉悲壮的歌声低低地回荡,像是一只失偶的鹤的哀泣。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漫漫长夜远,游子无一眠。

听着这哀凉的歌声,燕飞的热泪莫名地滚落了下来。

循声找去,他终于在安居公的府邸原处的一片破瓦下找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吕青烟。

她的脸蛋还是那么美丽惊艳,那么动人心弦,但无论是谁,都已经能看出来这朵娇艳的花快要枯萎了,她的脖颈上有着一道鲜明的血痕。

她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昔日她眼里那种迷人的神采已经消失了,只有绝望,懊悔,孤独的泪水噙满眼眶。

她在为谁而流泪?她在为了什么而流泪。

她的飘飘长发像是向四周奔流的黄泉一样平铺在黄沙上,她落寞地唱着一首哀婉的曲子,为这片古老小镇中所有的亡魂唱一曲回家的歌谣。

传闻在这片黄土中,死者会化作盘旋在天空的秃鹰,成为沙漠的魂灵,以其他死人的血肉为食,终日经受痛苦的折磨。

只有歌声才能保护死者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她的喉咙已经沙哑了,血泡从她脖颈上的细线往外冒,可她还在嘶吼地唱着。

因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她总归还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希望能用歌声给后人一个教训,她希望能用歌声来洗去他们带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罪孽。

她柔软的娇躯像是枯萎的花朵般蜷缩在一起,她纤细笔直的腿上躺着一个男人,那是一个苍老的男人。

他是安居公。

他赤裸的上半身满是刀疤,血痕,以及被长枪长矛贯穿的血窟窿。

他已经死了。

燕飞缓缓走了过去,默默地注视着吕青烟。

他的眼中有着悲哀和同情,他本是一个冷漠的人,但这副情景又怎能不让人同情和悲哀呢。

吕青烟缓缓抬头看着他,哀伤地开口道。

“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燕飞看着安居公的尸首,他曾经以为这个男人战无不胜,无所不克。

曾经他们把这个男人的话当作圣旨一样去遵循,曾经,他们把这个男人当做英雄,可最终他死的时候还是和一般人并无二异。

燕飞释然地笑起来。

她悲伤地说道,“你们四十人里除了你以外,最终只有二十人背叛了他!”

燕飞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错,不是谁都能对着生他养他的人立刻痛下杀手的。”

“可这也在玉盘公的预料里,不用那么多的人,只要有十人便已经够了。”

“在我们约定好的那一天夜晚,我本来是要给他下安眠药,但我那天并没有下,我想让他逃走,但那时我醒悟的太迟了。”

听着吕青烟的话,燕飞似乎也能想象到那天众叛亲离时安居公的惊慌与紧张。

“刚到夜晚,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让他去逃,门口的护卫便已经开始反戈厮杀了,他们杀到后院,等到那四十人来时,场面又乱成了一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培养出的四十个人同室操戈,却束手无策。”

吕青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把我护在他的身旁,为我挡去了致命的伤害。鲜血,酒香,飘逸在风尘里,连外面酒楼的人也参与了进来,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杀人放火,烧杀劫掠,昨天夜晚,这个镇上只有野兽在相互撕咬。”

“甚至当安乐公死了,这场厮杀也没有结束。凑热闹的,想分杯羹的人,各种各样的人都参与了进来,可最终只有死。”

她睁大眼睛,用尽身体的最后力气,嘶声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是爱他的。

燕飞轻叹一声,扭头向外走去。

“安乐公固然是个万恶不赦的恶人,可造成这一人间悲剧,除去安乐公的玉盘公真的能说是好人吗?”

这江湖中的事又有谁能说的清。

春天的第一场雨终于还是来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这座小镇死去的人的血已经浸透了松软的沙土里,谁也不知道这场雨还要下多久才能洗去人们血中的贪婪和罪恶。

也许不久,又也许永远也洗不干净。

无名小镇已经没有人了。

只剩下一座孤坟。

只有刻着“安乐于此,安居于此”八个大字的墓碑屹立在这里,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人间惨剧。

至于你说的燕飞呢?

燕飞?

他已经远去了,永远的离开了这里。

很久很久之后。

他娶了妻生了子,名扬天下的四照神功被破掉了,但他心满意足,安然地做着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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