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每日寅时五刻，在浑厚的晨钟声中，羊城四个城门缓缓开启。

此时天还未亮，青色的晨雾弥漫在半空中，往来人众仿佛在烟云中行走一般。

为生活奔波的人们没有精力去在意这种会出现在文人的美丽，他们聚集在城墙下，期盼着城门打开，好走进这座城里去赚取维持生活的金钱。

身处在这样麻木不仁的百姓中间，何钊感觉自己纯净的灵台都要被污染掉了。

他是一个画师，以装裱能力闻名羊城。最近一两个月来最令他得意的事情，便是他所供职的书斋被东南王府的总管事选中，拿出来一副山水让书斋装裱。

并言说，倘若装裱得好，之后有可能能够接到为世子亲笔装裱的工作。

正因如此，书斋老板连夜让人给回乡探亲的何钊去信，让他速速回程。

为了打发时间，何钊四下乱看，假装自己并不是跟这些百姓一起挤在这里等城门开，而是在寻找“作画的灵感”。

不远处的一对兄弟引起了他的注意。

哥哥身材高大，穿着粗布短衫，看着就是一把庄稼好手。再有一个月就是中秋，太阳出来之前的早晨还有着微微的凉意，可是这个青年却光着两条小臂，仔细看去还能瞧见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珠。

他背着一个粗大的竹筐，深蓝色的土布缝制的包被七歪八斜地从竹筐的窟窿里漏出来，丝丝凉风从缝隙里钻进去，十分的扰人清梦。

何钊眼睁睁瞧着一个小郎君从竹筐里探出头来。

那是个小脸微黄的小童，瞧着十岁上下，眉目是村野人家难得的精致可爱——尤其是眉间一颗红色小痣，真真是长在了人心上。

只是大约是身怀有恙？不然十岁的孩童，怎么也不应该能被这么一个竹筐装下才是。

何钊忍不住，挤过去与人搭话。

“……这位小兄弟，可是要进城寻亲？”何钊笑着道。

他那张风度翩翩的文人脸在面对乡野村夫的时候十分好用，三言两语就套出来人家兄弟两的情况。

这对兄弟是城外陈家庄的人，哥哥水生是个好庄稼把式，二十郎当岁的好年纪却没有娶妻，都是因为弟弟陈小郎的缘故。这陈小郎也是个可怜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家里父母长辈就都没了，和哥哥水生相依为命。因为他从小就长得好，十里八乡有喜事都爱抱他去压个床、滚个被，回回都能赚好几个大钱回来。

只是自小体弱，照着算命的先生的指点，叫当个女孩子养着。打耳洞、留头发、穿裙装，哥哥水生在弟弟的事情上留了一万个心，生怕哪里出了纰漏，让巡夜的鬼神识破了，把弟弟捉了去。

族里长辈还和陈小郎笑着许诺，等他再长大一些，就不叫他在年底扮金童玉女了——到时候正可以装扮起来，给其他村庄瞧瞧他们陈家庄的俏观音！

他眉心里的一点红，就是抱到庙里，大和尚也要点头夸孩子长得有佛性。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贪嗔痴恶，陈小郎长到将将十岁，被同村的一个贼人害了，跌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