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三人循声望过去，只见禅房内已经摆好了一桌齐整的席面，桌边却坐着一个散发着汗臭味的“泥人”正在据案大嚼。

苦瓜大师不但没有赶他走，居然还一副生怕这人吃得不够痛快的样子在给他夹菜。

花满楼顿时明白了南星话里的意思，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指着那人摇了摇头，“陆小凤，你真是。”

陆小凤埋头吃完面前的一盆素火腿和一盆锅贴豆腐，这才忙里偷闲转过头来，从满脸的泥泞中笑出两排大牙，“你们来了，快来尝尝和尚的手艺！”他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招呼客人，手下却半点不停，又把筷子往那盆素鸭子伸过去。

南星以袖掩面，“陆小凤，你真臭！”

她嗅觉灵敏，从煎药的人家门前过都能闻着味分辨出用的是什么方子，现在和一身烂泥的陆小凤同处一室，苦瓜大师的素斋再美味都留不住她了。当下就要从禅房中退出去。

陆小凤一拍脑门，宋问草那个案子里，南星连朱亭装在葫芦里的醋都能闻见，今天是他疏忽了。右手里筷子连点把那盆素鸭子一大半都塞进了嘴里，左手往后一伸，卷起搭在椅背上的大红披风将自己一裹，陆小凤贴心地带着自己坐过的椅子一起冲进了禅房内室。

“花满楼给我留两个菜！”他大吼着，消失在了布帘后面，去后面洗澡去了。

苦瓜大师重新燃香祛味，又去炒了两个菜过来，禅房中众人这才重新坐下享用美味。陆小凤飞快把自己搓洗干净，也赶回了桌边。

花满楼问他：“你平时不太臭的，今天怎么闻起来像是刚刚从烂泥里爬起来？”

陆小凤湿漉漉地蹭到花满楼和南星旁边坐下，“因为我已经有十天没洗澡了。”

花满楼和南星一大一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十天！？”

陆小凤给南星夹了一筷子鲜笋，“我在忙着还死猴精的赌债。司空摘星那个混蛋上次和我比赛翻跟斗输了，这次找过来要一雪前耻，我是关老爷大意失荆州啊。”

“你输了？输的人要去睡烂泥塘？”

“那倒不是，”陆小凤道，“我们约好了，我若赢了，他以后一见面就给我磕头，叫我大叔；我若输了，就得在十天内替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

木道人大笑。陆小凤的朋友们总是很乐意看他的笑话。“所以你真的替他挖到了六百八十条蚯蚓？”

花满楼也忍不住大笑，“这就难怪你自己看起来也像是蚯蚓了。”

南星连忙问道：“那些蚯蚓后来怎么样了？司空摘星都拿走了么？”

陆小凤眼角瞟着她，果然瞧见小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想要”两个字。

蚯蚓又名地龙，有清热、止喘、通络的功效。以南星的脾性，听到有这样大量的药材出现，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小神医，难道还会缺这点蚯蚓？”陆小凤叹了口气，“放心吧，死猴精只是想看我挖蚯蚓而已。那些蚯蚓我已经拜托人给你都炮制清楚了，回头给你送去花满楼那边？”

南星和他一样都是个行踪不定的，整天不是在深山老林里采药就是在穷乡僻野行医，他两的朋友中只有花满楼最不爱出门，好找。

苦瓜大师忽然插了一句，“其实近来江湖中最出风头的人，早已不是孙小神医了。”

这句话一出，席上众人都停了筷子去看他。

陆小凤好奇极了，“不是南星是谁？”

“是一个会绣花的男人。”苦瓜大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吞吞道。

“难道这个男人的绣技已经超过了神针山庄的‘针神’薛老夫人？”

“那倒没有。”苦瓜大师皱起了双眉，“他除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众人纷纷看向花满楼。随着“医鬼”宋问草的真面目被揭穿，江湖上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了当年花满楼的双眼就是被宋问草假扮的铁鞋大盗刺瞎的。

——可是绣瞎子？

“这个人最近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了。”苦瓜大师念了一句佛，“用他的绣花针，两针绣一个。”他看了陆小凤一眼，“那些被绣的瞎子中，至少有四五个是你认得的。”

陆小凤追问：“谁？”

“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

“东南王府的总管江重威！？”陆小凤简直要惊叫起来，“他从进了王府之后，就不再管江湖的事了，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人！？”

苦瓜大师叹了一口气，“不是他惹的，是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惹的。当然，还有华一帆珍藏在华玉轩中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镖局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等等。

这个人在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还都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无一失手。你说他是不是出尽了风头？”

陆小凤摸了摸头，“这些事我怎么一件都没听到过？”

“你最近一直都在西北，这些事都发生在东南一带，前几天才传过来。”苦瓜大师看了他一眼，“偏偏你又在忙着挖蚯蚓。”

陆小凤不服气地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苦瓜大师又念了一句佛号，“因为我有一个消息最灵通的师弟。”

“金九龄？”

“幸好我只有这么一个师弟。”

陆小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双手抱胸，顺势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我就知道，”陆小凤哼哼唧唧地道，“金九龄和江重威是好朋友，又是六扇门第一高手，前任总捕头。哪怕他现在已经退职卸任，这个案子他也一定会管。但是这个案子牵扯这么多，从江湖到王府，金九龄肯定还要找一个帮手来帮他破案。”他盯住苦瓜大师，“你既然只有这么一个师弟，当然要帮着他。而我，恰好就是那个最理想的帮手！无论谁遇着解决不了的事，总是会来找我。所以！和尚，你请我来吃这顿饭，你没安好心！”

陆小凤大声宣布：“但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干的！管他会绣花也好，会补裤子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是绝对不会管的！”

苦瓜大师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要你管这件事，你何必自作多情。”

“他没有？”

只听一个人微笑开口：“我真的没有。”

却是金九龄摇着一柄价值千金的折扇，一派风流地从禅房外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冲端着小碗喝汤的南星行了一个礼，“小神医，江南桃花堡寿宴一别，已是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