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苏缘给她递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已经进入了角色，好戏当场就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刚才那话太伤人了。”

玄霜立刻跟进，摆了摆肩，冷哼一声道：“识相的话就自己离开二太子，你没听到大家说吗，你这个假货！额对不起，那是他们说的，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是故意提起的……额，反正你怎么脸皮这么厚，还赖着不肯走！”

苏缘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没甚表情。

玄霜不自然的左顾右盼：“她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了？”

苏缘忽然逼行几步，屏眉道：“听清楚了，我是苏缘，我自开五识灵韵便久住在人间，我在人间混了六百年了，姑姥姥有名有闲，有钱有貌，得来的点点滴滴都是我自己摸爬滚打攒出来的！我过得一点也不丢人现眼！山有名山，人有闻名，就算和别人比我再差，现在我也是有一座狐仙庙的小狐狸了，我不负债不亏心，不做任何损人利己之事，我比你们这些只会夸夸其谈自诩清高的人高尚多了。”

“早知真相如此，你以为我会来这吗！凭一张脸来做人家一时的消遣，你以为我就愿意吗！这天上人间，谁爱做那任人戏耍轻侮的替，谁去做！目下无尘的东西，真当姑姥姥稀罕这里不成？！我告诉你们，我还不至于只有这点本事，非得巴着一位主子才饿不死！”

“姑姥姥在人间过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我要什么没有，凭什么来这给你们作贱！你们又凭什么这么对我！实不相瞒，我来天庭走这一趟，可算看清了何谓人心不古！你不惹尘埃，你超凡脱俗，你天界的人就注定是至高无上了？我呸，离开了这个金贵窝，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居高临下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我自问做人做事从来都是无愧于心，哪里用得着你们来说教！”

戏已结束，台下仍是鸦雀无声。

玄霜咽了咽口水，尬笑着打破了难以言说的氛围：“太夸张了吧，就她这，这戏也太过了吧，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你们说是吧？额……走吧走吧，我们走吧，真是没意思。”

侍女们连声附和。

“就是，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演技真烂。”

“她今天一点都不在状态。”

苏缘听了直翻白眼，姑姥姥天天陪你无病呻吟，你还嫌七嫌八。

这混吃混喝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隔天，玄霜托人送了一份礼给她。

苏缘打开一看，顿觉欣慰，过了这么多天的招，小公主见长进了。

她多日的付出没有白费，小公主已经领悟了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这两个全新词汇，并做到了活学活用。

好一副金灿灿的宠物铃铛，摇起来脆声声的响。

可以说是紧跟时事，暗讽的有点到位了。

当天夜里，苏缘去拜访了玄霜。

一入门就难以自抑的打了个喷嚏，苏缘皱了皱眉，用手扇了扇空气，只觉得满园的酒气直往鼻腔里钻，熏得人头脑也发昏。

没走两步就能偶遇一个酒坛，空坛子倒在地上骨碌碌的打着转，落脚的空地少的可怜。

小公主海量，这胃是真的能装。

一路就这么小心翼翼避过去，到了里头，看见北海小公主已经醉的七荤八素，正指着一根木头桩子咒天咒地，骂不绝口。

“狐狸精，不要脸，厚颜无耻，死皮赖脸，赶都赶不走，还跟我抢二太子，我怎么抢得过你嘛……”

真是好一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给自己整的是声泪俱下，颇有些被全世界遗弃的悲凉感。

苏缘走上前：“哟，正喝着呢，看来我来的及时。”

玄霜抓住桌角站个稳，警惕看她：“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提来一壶泥封小酒，往桌上轻轻一搁，“回礼啊。”苏缘直接落座，对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人间有句俗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我十分喜欢，便带来一壶好酒，以此聊表谢意了。”

玄霜迟疑：“当真？”

苏缘拍了拍坛口封泥，漫不经意的答：“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这是人间著名的两句暮春诗令，今日可用来佐酒。此酒以雨后梨花所酿，名为人间三月白，凡人风雅，三五小聚之时，也常以好诗佐好酒，说一段百转千回，品一段岁月如流，最后，曲终人散。”

玄霜一脸风干的泪痕，懵懂看她。

苏缘瞧了她片刻，宽声道：“心里不痛快啊？一个人躲在这喝闷酒有什么意思，那岂非越喝越觉得憋屈，人呐，有心事当然要说出来才能早日释怀，也能早点找到解决的办法。你愿意的话，无论是喝酒，还是说话，我可以陪你啊。”

玄霜惊讶：“你说你要陪我？”

苏缘揭开酒坛封泥，往她面前送了少许：“喏，我刚好也带了酒来，人间特产，梨花佳酿，如果你还喝的进去的话，试试这个吧，应该比你喝的那些要清醇些。”

玄霜心存疑虑：“给我的？你有这么好心？”

苏缘不欲辩解，只道：“这种酒，我曾和故友一起喝过，味道还不错，不嫌弃的话，你也可以试试。”

玄霜小心翼翼且紧张兮兮的问：“你在酒里下了毒？”

苏缘直接一捞手，将酒壶夺了回来，横她一眼道：“爱喝不喝！”

胜负欲一激扬，玄霜立刻来抢：“拿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要不要个老脸了！”

苏缘躲闪道：“你不是疑心我吗，这酒我还就不乐意送了！怎么着！我自己的东西，我如何做不了主！我就不给你了，我就不给你！”

如此，矛盾一触即发，两个人开始满屋子上蹿下跳的夺起酒来。

最后，争夺战由玄霜告捷。

“哼，量你也不敢害我！”玄霜也不客气，抬手狠狠拭了一把眼泪，便提起酒壶白水似的往喉咙里倒。

事了一抹嘴，摇摇晃晃地摆手，“什么啊，说的那么深奥，我还以为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琼浆玉液，也就这样吧，算不得什么极品精品，一般般。”

凡间煮酒，论事说愁，悟的是心境，品的是人生，万事讲究一个过字，举止讲究一个雅字。

她话还没起个头呢，这个能人，吨吨吨一口下去，一壶就见了底。

上次见到胃这么能装的，还是某只鸟。

苏缘露了个诧异的表情，兀自低声：“如牛饮茶，糟蹋。”

长夜漫漫，无人为话，玄霜拉住眼前唯一的活人，开始了她的如泣如诉：“许多年前我就抢不过你，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二太子明明都快放下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么一点机会，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千年前你可是堕入了轮回之镜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随便就能去的地方吗？这样你都回来了！？你怎么就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啊！你怎么这么命硬，轮回都轮不干净……”

玄霜红着一双眼睛，扒拉着她狂吠：“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欲要推她一把，却将自己摔在了地上。玄霜失魂落魄的抱头：“原以为我能打动他的，结果你回来了，他就又全顾着你去了，现在又和从前一样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厢情愿！他眼里根本没有我，只有你，只有你！”

苏缘扶起地上的一滩烂泥：“哎，你说你，为了一段还没开始过的感情，就这般要死要活，要是有一天被人伤害了你又该当如何？快起来了，别再说这些痴话了，真这么委屈，自去说给二太子听，在我面前牢骚个什么劲儿？还有，我再认真告诉你一遍，你听好了，相貌是我无力更改的，但是，即使长得再像，我也不是她，你明白吗？”

玄霜泪眼潸潸：“不明白。”

苏缘沉住气道：“二太子对洛无双情深意重，或许在我之前，他已经找过很久了，却一直没能如愿。后来他见到了我，而我，碰巧就是他找过的所有人之中最像的那一个，但也仅此而已，我终归不是她，二太子也终归不能如愿。洛无双已经陨落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玄霜固执的喊：“你就是！你是他的三世之劫，二太子怎么会认错！”

苏缘按住她的肩：“看着我。”

玄霜哽咽：“看着了，所以呢，你想要炫耀么？”

苏缘忍住了想要捶扁她的冲动，平复呼吸道：“我想说的只有一点，既然你们都会认错，为什么他就不会认错？而且迄今为止，他只叫我苏苏，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玄霜目光闪烁，嘴唇瓮动却又一言不发。

苏缘认真道：“在他心里我究竟是谁，究竟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我的感触可比旁观者要深得多了，我都知道的。”

见她似乎听进了几分，苏缘也经不住叹了口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应该对我如此较劲，你该明白二太子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