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几日后的狐仙庙,来了一个面生的小妖。

七八岁凡人小子的模样,小表情极其生动,神态也拟人,躲在门后往庙里探头探脑。

见她看来,立刻抱着小竹筐跳出来,深深一鞠躬道:“姑姥姥好,老大让我送些瓜子来孝敬您。”

小家伙装备齐全,衣服连着兜帽,戴起来刚好盖住两个尖尖的耳朵,却没藏住身后细细长长的老鼠尾巴。

听说隔壁山头的鼠小弟发达了,创的派系日渐兴盛,手底下收了不少小跟班。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他不太完全的化形,苏缘心中明了,言语含笑:“奎夕照支使你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竹,上个月才跟着老大的。”

“你老大给你取得名字吧,好名字,很有特点,一听就是他的口味。”

苏缘这话说的由衷。

奎夕照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妖精文化代表。住在云栖梧山隔壁的,一个极风雅的老鼠精。

早年在人间一书生家中筑巢,耳熏目染,生了灵智,化了人形。装了一肚子诗词歌赋,一张嘴就是文邹邹的酸儒话,什么梅兰竹菊,君子之教,不器之器,大道无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他胸中有丘壑,口中的大道理也总是许多,闲来无事,经常开课给小妖普及当今世道,凡人们所奉行的五常之道,如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等等。

要摆去人间,活脱脱一教书先生的模样。

“谢姑姥姥夸赞。”南竹笑眯了眼睛,好听话张口就来,“老大说姑姥姥食人间供奉,香火百年不绝。小的今日有幸一见,实在是肃然起敬。”

“老大说邻里邻亲,平日里总要多走动走动,相互照应,莫要疏远了才是。这便开动了去年刚入冬时储备的粮食,特意拿出一份,让我送来给姑姥姥尝鲜。”

“老大还说了,姑姥姥从来不愁吃喝用度,此物便只当我们略尽心意了,还请姑姥姥莫要嫌弃礼轻。”南竹十分机灵,立刻将手中的竹筐放上了桌,又请她去看,里头是个个饱满鲜香的葵瓜子。保存的用心,一看就是最好的那批库存。

苏缘笑眯眯地拢收瓜子:“这如何能嫌弃?麻烦你来跑一趟,可否再替我传个话回去,便说多谢你老大的心意了,你告诉他不必如此见外,邻里之间相互照应本是应该。”

人情这方面鼠小弟做的向来无可挑剔,左右苏缘也是生长在人间,见惯了人们的礼来我往,客套起来自是不虚。

南竹生的伶俐,又是半大孩子的心智,半化形的模样看起来也讨喜。

苏缘略尽地主之谊,正招呼他吃些瓜果点心的时候。

一去几日不见鸟影的崔曲儿‘呼’地一声从天而降,落地直接化形,从门外风风火火地窜进来。

崔曲儿满口数声,怨念极重:“我得心肝极小,装不了许多乌七八糟,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许长安,我将他捧在手掌,悬在心尖,从此再也心无旁念。可他呢?他是如何对我的?我算是看透了人类,全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之徒。”

她怒气冲冲,像个点着了的火球,大咧咧席地这么一坐。

南竹忙挪了挪屁股,给她多多腾出几分地界儿,唯恐那团邪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崔曲儿抓起苹果,恶狠狠咔擦几口:“这碌碌人间,实在不值得!”

南竹低声问:“姑姥姥,她为啥要把人悬在这么危险的位置,心才多大点,挂了人上去,不觉得沉吗?”

刚化形的小家伙心地单纯,理解不了这么抽象的表达。

叫他无意这么一嘴巴,崔曲儿那边脸都黑了。

苏缘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嘴叭叭真会说话,再多说些,姑姥姥喜欢听。”

崔曲儿拍桌叫屈:“狐狸!有你这么说风凉话的吗,我却是发现了,你一日不挤兑我心里不痛快是不是!眼看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便是好言好语开解我两句就那么难为你了?!”

苏缘便问:“几日过去,可见到你家小书生了,他可喜欢你的长相?”

崔曲儿说:“没见,他如今正宠新欢,哪里还顾得上我!”语毕又是重重咬了口苹果,那脸上的神情,倒活像咬的不是脆生生的水果,而是某人的血肉骨骼一般凶狠。

苏缘一脸好奇,半探着身子凑近一些,“新欢?打哪儿来的新欢?”

崔曲儿一桶苦水倒出来。

事情原委也简单,原是许长安房中又添一萌兽,正在与她分宠。

相比较小鸟的唧唧喳喳没完没了,纯白又乖巧的小兔子外表更为可人,脾气温顺也不闹腾,顿时就分去了许长安大半的目光。

兔子是许长安从集市买来的。

据说是在山野觅食时,不留神跳入了猎人的捕兽夹,鲜嫩的一只兔子腿当场就折了,兔子惊恐,愈见挣扎,伤口愈发血流如注,撕扯伤更甚。

兔子伤重,许长安不忍,每日精心照顾,怜爱非常。

却忽略了正在窗台上气的跳脚的小小鸟。

许长安目光的转移,让崔曲儿大受威胁,准确来说,还是醋了。

两相一对比,就有了落差,崔曲儿一时心头不忿,便有了许多气话。

苏缘总结道:“书生爱救受伤小动物的习惯,真是经年不改呀。”

从古至今,许多人间话本,火爆戏剧中写的唱的,好像也是这般,一时契机,因缘际会,人妖殊途,露水情缘。

书生是个高危撞鬼人群,遇见的灵异事件基本上就没怎么断过。

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崔曲儿一口咬定:“他就是变心了!就是变心了!明明从前那么喜爱我,现在却只顾着那只蠢兔子,就连今天拨给我的玉米粒少了两粒,他都没有发现!”

苏缘:“……”

大可不必如此严谨。

“你未亲眼所见,不明白事情何至如此,我更气甚,不过是因为我眼里只有他,他却不是只有我!”崔曲儿道,“这数十载光阴,我不辞风雪的伴着他,护着他,许长安的成长,我无一日缺席。”

她气得咬牙切齿,愤怒捶桌:“那只兔子又算那根大葱!”

苏缘问:“那你待如何应对?”

崔曲儿道:“他还没有见上我一面,我自然不会甘心就此作罢。我还是要去找他的,在此之前,却要想个合情合理的主意,促成这一段一见倾心。”

苏缘笑了起来:“倒还真是开了窍了,晓得贸贸然难以成事。”

“说起来,从前闲来无事随你一起看过许多人间戏文,红尘遗事,也不算白白消磨时间了。如此耳熏目染,积累百年,就是个木头桩子成了精,多少也该明白些为人处世该有的套路了,更何况我。”崔曲儿看她一眼,托腮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向这世道妥了协,“你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妖精存异,殊途不容。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总要有个入乡随俗的打算,如此才能走的长久些。”

她转过头,看向吃相正憨的南竹,忽然计从心来。“鼠妖?你是奎夕照新收的小弟?”

南竹懵懵地抬起小脸,见人注视,羞涩的舔去嘴角的糕点屑,极认真的点了点头。

崔曲儿的目光一亮,大手一挥道:“帮我带个话给奎夕照,我要问他借几个弟兄,最好多带几个人,来帮我演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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