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学生上了一课（2 / 2）

远坂明对世原十音这位手下败将失去了兴趣，目光重新回到大川健身上。

“大川教授，我的疑惑主要集中在此。”

世原十音仍旧不甘心自己就此败下阵来，强行争辩道：“汉字的起源地，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世原同学，你家学渊源，祖父又是研究汉字的专家，自然对汉字的发源有所耳闻，可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离开了汉文化圈，放眼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甚至中亚、非洲或者太平洋上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岛国，并不见得有多少人了解汉字真正的发源地。”

“即便是在RB，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汉字的真正起源。如果教本对此只字不提，老师在跟学生讲到汉字起源时对此只字不提，长期以往，过了五代、十代之后，本国的年轻一代便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汉字起源于RB。”

远坂明顺势拿起了自己的教本，“请同学们翻到教本的第一页，这里盖棺定论地写了一句‘汉字起源于本国弥生时代’。”

在远坂明的指引下，一众学生纷纷翻到第一页，找到了那句话。

“呵。”远坂明冷笑一声，“不知各位同学对这句话作何感想，反正我看了之后，只觉得非常刺眼，方才听大川教授念出来的时候，更是倍感刺耳。”

远坂明那双锐利的目光直逼大川健的面门，用戏谑的语调提出了最犀利的问题：“大川教授，学生实在不解，教本上刻意篡改汉字的起源，掩埋掉汉字真正的历史，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大川健忽然开怀大笑，台下的学生们纷纷傻了眼。

远坂明冷着一张脸，眸中锋芒毕露，“大川教授，您为何发笑？”

“你这个明知故问的学生，倒也有趣。”大川健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远坂同学，我知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在此明知故问，不如由你来跟大家说道说道，你又是如何看待此事？”

“对此，我的评价可一言蔽之……”

远坂明刻意拔高了音量，甚至飙出了母语。

“滑天下之大稽！”

此话一出，台下的学生全懵了，唯有大川健大笑着鼓掌。

“好！好一句‘滑天下之大稽’！”

察觉到底下一众学生投来疑惑的目光，大川健才及时收敛笑容，轻咳一声，为一众疑惑的学生解释道：

“这句谚语出自中国作家鲁迅的作品，它的意思是这件事非常滑稽非常可笑，带有强烈的讽刺意味。”

“嚯！！——”

场间一阵哗然，上百号学生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远坂明身上。

讽刺？

这家伙是在讽刺教本？

还是借机讽刺台上这位鼎鼎大名的教授？

可为何大川教授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一副非常欣赏远坂明的样子？

一众学生们看不透其中缘由，着实纳闷。

“远坂同学，你觉得滑稽在哪？可笑在哪？”大川健颇感兴趣地追问起来。

“一群文部省的官僚小丑通过杜撰教本虚构出祖先的丰功伟绩，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获取那一丁点可怜的民族自豪感，将本国的教育大计当作儿戏，打碎了膝盖跪着给鼠目寸光的外交政策当夜壶，岂不可笑至极？”

“哗！！——”

场间再度沸腾，一众学生们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个叫远坂明的家伙，怎么连文部省的官员都敢公然嘲讽？！

文部省负责统筹RB国内教育、科学技术、学术、文化及体育等各项事务，学生的教科书便是由文部省统一编审，不仅如此，文部省还控制着东大这种国立大学的教育经费，拥有国立大学教职人员的任命与裁撤大权。

远坂明一言直指问题的根源，大川健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如此年纪，便能看到这种层面，远坂同学的视野相当开阔啊。”

紧接着，大川健话锋一转，“既然远坂同学能看到这种层面，自然也能理解，为何我只能照本宣科。”

大川健微笑着，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调侃道：“若不如此，我这顶教授的帽子，恐怕都要被文部省摘掉咯。”

听到这话，远坂明窝在心里的火气彻底上头了。

这种胆小怕事之辈，绝不是他所认识的大川健，毕竟在二十九年后秦明的印象里，眼前这位教授，可是敢公然拒绝天皇授勋，在诺奖颁奖典礼上，公开发言谴责RB政府，呼吁其勇于承认历史罪行的文学大师。

正是这种跨越国界仗义执言的刚正性格，让他发自内心的佩服。

可此时此刻，眼前的大川健，丝毫没有他印象中的凛然正气，反而有一股令他感到无比违和的谄媚与圆滑。

“大川教授，听闻你最喜爱的作家是鲁迅，是这样吗？”远坂明彻底丢掉先前那种谦逊的姿态，锐利的视线直刺面前这位稍显佝偻的老者。

“是的。”

“其实学生最喜欢的作家原本是您老人家，只是从今天开始，从此时此刻开始，我可能没这么喜欢您了，日后如果别人问及我最喜欢的作家是谁，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鲁迅先生。”远坂明笑里藏刀，“教授，您想知道为什么吗？”

“哦，为何？”

“大川教授认为，鲁迅先生，是以什么闻名天下？”

“自然是其著作及其中的思想。”

“学生与大川教授的见解大体相同，但也稍有不同之处。”远坂明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学生认为，鲁迅先生以‘骂’名扬天下，以‘直’受万世敬仰。”

“这说法倒是有趣。”大川教授眼前一亮，“愿闻其详。”

“鲁迅生在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的国家，却没有丝毫奴颜与媚骨，在那个最混乱最残暴最黑暗的时局里，鲁迅先生用最硬的骨头为笔，以铁血为墨，以书代剑，斩尽天下不平事，骂醒天下读书人。”

“故鲁迅先生所追求的写作之道，便是救国救民之道，吾辈心往文学大道之人，当以鲁迅先生为榜样。”远坂明的语气愈发激烈，“即便无法做到像鲁迅先生那般以文章救国救民，亦不能屈从权贵玷污本心，当追求真理，敢为真言！”

“好！”大川教授被远坂明的演讲感染，奋力鼓掌。

这两人的对话，话里有话，底下这些未经世事的学生根本没几人能听懂他们的潜台词，不过见大川教授鼓掌了，学生们也立即附和起来，教室里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远坂明顿感自己做得太过了，骑虎难下。

所幸掌声落下之际，放学的铃声也接着响起了。

“自隋唐以来，RB一直努力学习中国的文字、学术、艺术、技术与文化，RB今日之发展，说仰仗了中国伟大先哲们长期以来的言传身教也不足为过。”大川健眼神蓦然一变，“中国，有学恩于RB。”

“正如远坂同学所指出的，教本中故意删掉汉字真正的起源，掩埋掉这段历史，这种行为，忘恩负义，为天下读书人所不齿！”

此话一出，在场学生再度哗然。

“我们国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忘恩负义的人太多、虚伪的人太多，而追求真理、敢说真话的人又太少。”大川健自嘲了起来，“在这方面，为人师者，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榜样，不过今天看到有远坂同学这样敢说真话的学生站出来，我感到甚是欣慰，因为你们年轻人，才是本国的未来。”

“在座的都是国家日后的栋梁之才，也都是聪明的学生，作为一个要靠教授这身皮养家糊口的老头子，很多话我没办法在课堂上与诸位拿出来说，但我真心希望，我的学生都能像远坂这般，做一个追求真理、敢说真话的人。”

大川健顿了顿，“今天的讲谈便到此为止吧，刚才远坂同学提到的鲁迅先生，各位若对鲁迅这位作家感兴趣，私下可自行品读鲁迅的作品。”

撂下这话后，大江教授卷起讲台上的教本夹于腋下，向远坂明勾了勾手，“远坂，随我来。”

远坂明心中咯噔了一下，对方的架势显然是要秋后算账，自己在讲谈会上捅了这么大篓子，日后若想进入汉文学部已然无望。

远坂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刚重生，就改变了人生轨迹，不过事情既已发生，也只能随遇而安，见一步走一步了。

如此想来，远坂明起身跟上了大江健的背影。

还愣在原地罚站的世原十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愧与无地自容，一想到刚才的自大，还给远坂明取了个‘无知无礼君’的绰号……

这下自己彻底成同学们眼里的跳梁小丑了，在众人的目光与议论声中，世原十音迫切地收拾好物品，飞速逃离。

另一边，远坂明的背影消失在会场的入口许久，北野堇依旧望着那边发愣，最终被身旁收拾好随身物品的悠子推了推肩膀，这才回过神来起身离开。

走在铺满金色银杏叶的校道上，北野堇陷入了沉思。

“从刚才就开始发愣，堇，你在想什么？”相贺悠子忽然开口。

“悠子，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远坂君，似乎不太一样。”

“你也不对劲。”

“哎呀，我跟你说认真的啦！”

“的确感觉不一样。”

“是吧是吧！我跟你说喔，刚才在讲谈会上，远坂君直视我眼睛了，明明直到昨天为止还是个不敢抬头多看我一眼的家伙！”

相贺悠子回想起远坂明之前在讲谈会上的表现，“确实，在质疑大川教授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原来他是那种性格的男生。”

“对了，我们这是去哪？这不是去赤门的路吧？”

“图书馆。”

“诶，去图书馆干什么？”

相贺悠子未作回应，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北野堇打量了许久，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笑容，“我说悠子，你该不会现在就想看鲁迅的作品吧？你也对远坂君产生兴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