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死亡的感觉令人感到疑惑，一半就像是一直在下坠，却永远无法跌落尽头，只能无力地凝固在半空中；而另一半则倒在平整的地面上，清晰地感受着心脏愈发虚弱地跳动，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潺潺流出铺撒在地面上，接着很快变得与大地一样寒冷。

身体也会感觉到刺骨的冷，那寒意却并非来自那些随着身体被破开而散落一地、同样破烂不堪的脏器，反倒是来自完好无损的四肢，从指尖与脚尖开始向着全身蔓延。

随着疼痛的退去，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疲倦与晕眩，这会激起本能的反抗——身体里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而脑子里也闪过最为放心不下的事物，就像是一个在漩涡里挣扎的溺水者，理智与身体携手艰难抵抗着最终到来的结局。

接着，经过了仿佛无限远的时间，垂死的人像是取得了暂时的胜利。晕眩与疲倦都收敛了爪牙，将大脑里更多的地方让给了伤痕累累的理智，蠢蠢欲动地蛰伏在意识的边缘，大概只是等着他再也坚持不下去，就猛扑上去将其撕成粉碎。

于是亡者有了最后一缕清晰的思维，又恰好是这缕思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自己生命中的点点滴滴，这也是他在死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懵懂、天真、意外、绑架、训练、培养。

亡者前半生的时光透漏着一缕空泛，频繁的训练压抑着萌发的情感，将一切喜悦、愁苦甚至烦躁都揉成了一团麻木，那光滑的表面甚至沾不上一丝值得记挂的东西。

任务、奖励、休憩、晋升、背叛、死亡……

后半生的时光留下的印记更为厚重，并且显然不是因为它在时间的长河中回望时距离自己更近。每一次完成任务后的喜悦与满足是吊在亡者眼前的胡萝卜，既引诱着他向残酷而崎岖的道路行走下去，也遮挡了他看向其他事物的目光，渐渐成为了贯穿他后半生的一条线。

因此当亡者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从背后而来的利刃刺穿身体时，他心中更多的竟然不是愤怒或者仇恨，而是茫然——再也不会有指派给他的任务了，应该何去何从？虽然在名义上，在被刀子从背后刨开来到他彻底死去这几十分钟的时间是完全属于他自己了，可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去对待这个崭新的世界，似乎就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倒在地上的一半已经从鲜活而珍贵的生命转变为了某种正在腐烂的残骸，而下坠中的另一半却遭遇到了未曾被亡者所设想到的境遇。

那是一片以无垠的黑暗作为背景，数个由猩红且不会闪烁星辰所组成的、不会旋转的星云盘踞其中。跌落的亡者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举而不再下坠，他的意识尚且保留着死前的那一缕清明，就像是时间凝固在了那一刻一样。也因此，亡者心中陡然间出现了一种浓烈的恐惧，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这片广袤的黑暗并非是自然的空间，而是某个庞然大物所投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