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04 解谜（1 / 1）

游人若有心，发现我的茶馆时，定会特别惊喜——在绿荫遮蔽中竟有一处茶旗冉冉。游客进入山城巷后，一晃眼进就遁入了百年前，一晃眼出是岁月变迁而茶帘犹在。百年亦如是，若是千年前又会是何种模样？

悠悠中国历史往往能给出一切问题的答案，茶馆的曲径通幽正如宋徽宗在主持宣和画院时曾发生的一件轶事。他对苏东坡“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极其认同，于是以诗句为题作画，公开选拔绘画人才。千年前的一场入学考试曾经出了“竹锁桥边卖酒家”的诗题——唯有竹林茂盛方能锁住酒家，可竹子多了，还得添上跨桥流水的景色，因此究竟要怎样才能将诸景巧妙地融合在一张画面里？的确为难了一大片作画人——宋徽宗出的题也的确刁钻。而寻常人只不过画了一爿酒家，架桥流水从旁躺过，加以修竹丛立。

而状元得主自是不一般，只见左下角留白，随着云步踏跺蜿蜒出了一条小路。石堆外躺过一条溪，溪流朝下拓出一大片，又见溪间缀上几处砥石。也不知溪流从何而来，只见远去的溪水被小桥阻隔了视线。画间出现一人，他似乎想一探到底而站在桥上，只见他抬起手护弄髯须，看起来甚是酣然，难道他被桥后的美景给弄得陶醉了吗？便有了一种送别的酣醉之意，正如慧洪在《送僧》里写的“何时却理缘云策，同上峰头看石桥”。

如此思索时只见那人身后有一片竹林葱郁，索味其间竹林中竟有一幅随风招展的酒帘，才明白原来那人刚从竹林里的酒家走出来。还真如苏轼说的“细思乃不然，真巧非幻影”，也如他还说的“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

而这种幽深之景藏在僻静中，也表露在无数的诗歌中，就有“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能作证，幽静中藏着乾隆六下江南在狮子林题下的“真趣”之意。当年的诗题还在，弹指一挥间，千年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如今世界已然变换万千。

情随景动而渐入佳境，正如游客从进入山城巷的石门那一刻开始，走几步就拐道，后缓登一截坡，再连着走一截又陡又长的坡，这样缓急相交才能到达茶馆。而等待游客的是坡路两旁如士官相迎般的茂盛树木，又随后等着他们的是峰回路转回到百年前的沉浸，最终茶馆就为他们揭开了这段魔幻之旅的幕布，让走累了的他们能休息一下，犹如程颢写的“南去北来休便休，白蘋吹尽楚江秋”。

虽然我这样构思得好好的，但愿意留下来的顾客却极少，而我这种休闲理念对于那些年的人来说倒有点超前了。再往前数个六七年，那时的人不懂放松。但其实我也不是天生就明白，也直到开了茶馆后才懂得放松，正因被这里给迷住了才忘我，也才明白了究竟要怎样才叫放松。

正因我来到山城巷之后，也才觉得人的一生不该总是那么操劳，不必有非要去实现和彰显理想！不管是“大器晚成”亦或是“大器免成”也好，都比不上追逐理想的过程来得更重要，在路上就能丰实内心，又何须在乎结果呢，内心无碍也就能持之以恒了。

这就跟开茶馆虽然没找到多少钱，但却过得很充实——自己都能感到自己的眼神变得有光了，对于我来说比一切都要重要。也只因开了这不起眼的茶馆，才让我发现生活最离不开并不是物质，最重要的是为理想打拼的过程中有美好的事物陪伴自己。就像有“好茶”“好景”“好人”的这三好的陪伴，理想自然也就能随风远航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最需要的正是放松，已经出社会若干年了，老是把自己搞得很紧张也没混出个名堂来。所以我看着在茶馆门前不停上下而不知疲累的游客，就像看到了我的过去一样——而我确实是过了太多个疲累，老是忙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忙的日子！而我现在的心态已经改变，才发现人应该适当地懂得奖励自己才能让身心放松，也才有心气为理想做积累。我很明白自己不能改变游客们的想法，因为要让别人也有我这样的认知，得像我一样要有一个机缘才行，这强求不来！

而我如今只用静静等候有缘人的来到，虽然这很被动，也没想去哪里宣传，但我知道这等候的过程其实对自己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因为只需要坐在风景优美的山城巷，就能让这三好满足其二：举杯喝茶时，看着栈道外河宽天阔，就像把长江一并饮入喉中了；若能实现这三好鼎立的心愿并非奢望，因为“德不孤”也就一定能把独剩的“好人”给吸引来——把目标描绘得越明确往往也就越容易实现，一场辛劳也就圆满了，开茶馆总会有许多想不到的事发生，保不定会有想不到的人出现，也就能过得有念想了。

所以，现在我只管放松，也就能让现阶段的人生得以完满。就像在这里抬头望树荫，又看着这条比树木矮不了多少的老街，不免心生敬仰，不知道这下了多少功夫才筑成，因而心生对这象征生命力的景观的无比敬重。而敬重往往最能让人生发真知，也就让自己顺延出无限瞎想而保持仰视——里面暗藏了多少玄机！而我本该郑重地面对，但如今这一切只让我感觉举重若轻，因为我已然懂得放松了。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被叫做最好的放松，我想这绝非在嘈杂的环境中能获取的。因为人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自己一个人过，如果不处理好独处的时间，也就不可能懂得放松。而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光也能得到欢乐，却不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所以只有喜欢独处的人才懂得放松的真谛，因此游人少的老街对我来说反倒是清净了。

而我一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是去设想该怎么把生意做好吗？还是无中生有地想办法去宣传？可只要想的事一旦和钱挂了钩就会急躁，整个人也就会变得像打了鸡血一样，对于我这种零花钱少的人来说，那还不得让自己的心跟着躁动了吗；或者干脆去想些有趣的事，但在我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没多少能让自己感到高兴的事；或者像个修道士那样去冥想，但心也不够静；又或者找运动来做，却也没毅力和恒心。思来想去，干脆写点什么，也就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用笔记下我的茶馆生活了。

写东西安静，和宁静的山城巷一样娟秀丰富，外面是静静躺过的长江，而写东西是让的万千弱水流淌于心而汇聚成灵敏的目光，“湛湛玉泉色，悠悠浮云身。闲心对定水，清净两无尘”。景色穿梭中下笔声窸窣，都是把景观幻化于心的思想畅游，让丰实回归内心而最是宁静。我知道自己也爱热闹，但写出来的东西见不得人，我读的是理科也从没学过写作，所以自知发到哪里也都引不来观众，所以不妨写给自己看也照样乐呵。

况且，我认为充沛的情感比得上实质的表达，情感盛满了就会从指尖溢出文字来，因此也只要贮满情感内心就能过得丰实，因此写得好不好也就不重要了。正如《论语》说的君子的本质与文采同等重要——“文胜于质则史，质胜于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所以从自我发展的角度，学习写作是件极好的事，正如孔子还说的“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况且在笔尖上什么都有，有风景有美食，有美人有知己，有天有地还有万物；一会飞上天边一会脚踩霞光，一会沉浸风雨酣畅淋漓，又一声雷响彻灵魂，正如《论语》说的“博学以文”，也才能“博学而笃志”。只需动笔也就能把美好的人和事唤来，反而人与人之间的热闹说到底也不能维持太久，总不能把朋友带回家吧！因而为了偶然才有的聚会去混圈子，在各种场子间不停辗转，就算遇到的张张都是笑脸也看得倦！人间未免不太闹腾了，对于好静的我来说不会沉迷其中，而将世间万物幻化在笔尖上，虽然文字比不上亲眼所见的形象，但全凭自己做主也就随了自己的心愿。靠墨色流淌来沾染人间烟火——文字最是简练，又能衍化出万物而近似于“道”。而穷是最能养志的，一如寒山禅师说的“一人好肚头，六艺尽皆通……问是何等色，姓贫名曰穷”，所以我零花钱少反而能培育我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