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02 吊脚楼(1 / 1)

接下来几天后,茶馆简单布置了一下,就正式营业了。

果不其然,正如我的朋友们不看好这里一样生意不好。于是我就开始采取随意收费的措施——游客太少逼得我这么做,不过我给自己留了一个尊严,没有贴上随意收费的标志。

茶馆面积虽小,但它所在的平房共有三层楼,我租下来的仅是底楼。这矮房子是一栋典型的吊脚楼——就是一种想方设法增加使用面积并适应坡地的建筑形式。所以过去常能见到建在斜坡上的吊脚楼,有些胆大的甚至把吊脚楼干脆建设了在悬崖边上,也只用了两根竹棒作为崖边外部的斜向支撑——吊脚楼在山坡上或爬或攀着,看上去风雨可摧,但它已经在重庆这片“山高路不平”的丘陵山地上屹立了千百年之久。

至于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牢固的吊脚楼却能如此的经久耐用,而能传承得如此悠久?这并不奇怪,早在北魏时期就有悬空寺,它也是吊脚楼,但距今有一千五百余年了,却依然好端端地攀附在悬崖峭壁上。悬空寺位于恒山的一个名叫翠屏峰的峭壁上,虽然地名中带个翠字,但从外看去,它却矗立在干涩而以足见其坚固的崖壁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空中庙宇。连接四个殿堂仅仅靠刻凿出来的崖壁栈道,又仅靠几根长木柱来斜着支撑凸于崖壁的殿堂,还真是好一处“云林拥深寂,山寺依崔嵬”。也正因悬空寺建在偏远的高耸处,即便站在山脚下看也有双脚发软的折服感,凭着“不闻鸡鸣犬吠之声”的构想而建设。

因此它剑走偏锋地成了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朝圣地,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三家虽然异门,但都对寄情于云林云泉颇有异曲同调之处,都有赞叹和忘我于山水的奇想幽赏。正如儒者尧夫邵雍写的“自问此身何所有,此身唯称老林泉”,都是儒者纵情于山水的忘我,也就更别提最是崇尚自然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道家思想,和一和尚写的“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都是见物明志的源泉。也如大雁塔成了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唐代四方楼阁式砖塔,可见只有在高拔处才能得到最完整的保留。

历史悠久的悬空寺能算得上是吊脚楼这种建筑形式的登峰造极的表现,看上去仙气十足而充满了不现实感。而这让我想起了那天吃火锅的老太太,她仿佛用她自己的高寿构筑了一处现实生活版的悬空寺。那里云随山势、转换自如,好似药山禅师说的“云在青天水在瓶”,又如赵师秀写的“流来桥下水,半是洞中云”,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映现出事物最本真的模样;想知道事物的本质,不能用以镜照鉴的方式获得,要像邵雍写的“水鉴见人貌,人鉴见人神”透过表象深入人心。

遵循事物的规律和本质是为了能加以利用,“碧水映天天映水,淡月如幕月如钩”——连古人都只敢在诗歌里靠想象万般咏叹而显得无比遥远的事物,但到了现代却成了似囊中取物一般的轻巧。遵循事物的客观规律就能物尽其才,正如科学的本质在于发现而非凭空创造,而遵循心灵的自然也就能赋予行动上的自由。

人是自然界的产物,但却又最不像自然界的子民,因为人类总想着去改造自然,而人类的潜能似乎是无限的,就像悬空寺一般成了人类的能动性的高阶体现。但对于个人能力而言却是很有限的,因此谁能顺应远比个人伟大的自然,谁就能活得舒坦和长寿。当然这还得借助于中国古老的哲学思想中所说的“天人合一”,才能实现《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说的“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的传说。

虽然个人能力有限,但对于由不同能力组合在一起的众人而言,就有了夺天造地的功夫。大厦筑起高楼参天,城市天际线巍巍然;因此只要个人常怀愉悦,四季调神而饮食得当,就有成为百岁老人的可能。高大和长寿都令人无比向往。不过一个是耸入云霄的凝石垒筑,另一个则是关于生命的岁月积淀;一个是发现,而另一个则是要去顺应;一个是代代中国人对高山无穷无尽的向往,而另一个则是人类对健康长寿的永恒追求。而那位似古塔般厚实凝重的老太太,便多出了几分令人难以忘怀的雅致,用她像座座耸拔大地的寺塔般成年累月的传承向人传递出一种确信力,便给大地增添了不少的绚丽和奇妙。

虽然矗立在重庆江岸崖边上的吊脚楼远不及悬空寺壮观,但能小巫见大巫而可见一般。踏舟荡漾宛如徜徉在星河中,俯仰间星光全洒落在了地上,正如乾隆知县王尔鉴评选的巴渝十二景之一的“字水宵灯”中所述的,“每夜万家灯火齐明,层见叠出,高下各不相掩。光灼灼然俯射江波,与星月交灿”。座座吊脚楼在灯火通明中金灿灿的,好似陨落在凡间的宫阙。可就算再怎么超凡脱俗,只要落在了地上便会激起无数红尘,便是无数缕人间烟火,也便是无数琐事了,又在白日里回归平常,就这样日夜不疲地更替。

《巴县志》又说“渝州凿崖为城,沿江为池,重屋垒居”,因此就有外国学者曾说过重庆不适宜人类居住,中国地势西高东低呈三级阶梯分布。重庆紧邻中国较平坦的第一阶梯中部地区,是第二阶梯里的丘陵地貌,地形地貌和房屋叠嶂垒筑的复杂程度在整个世界是都是极其罕见的。可见重庆人的基因里自古就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认命地反抗自然改造自然。可这得要有多大的魄力才敢与恶劣环境较劲,重庆人就这般有胆有谋,齐备了勇士和智者也就无往不胜了。

重庆的地势沿江而上,因此风到了平坦的江面也就会变得毫无阻挡地变得恣意,所以常能在江边看到长发飞舞的女人。而在江边叠嶂的房屋正好是为了能适应重庆酷热的夏季,有解暑的江风吹来,这别提有多重要了!因此房屋只需朝江,也就能迎来最大的风量,还是看江的最佳视角。因而无需像中国的大多平原城市一样建房子得坐北朝南——以便冬季能接受到更多日晒。而在重庆房屋齐齐朝江,不仅夏季有风,而且在冬季里也有用江风吹干衣物的方便,还方便洗漱和取水。重庆的冬天很少下雪不算太冷,在最冷的日子里水也结不成冰,而且太阳天少,因此在古代不太讲究窗对南方,只要不当西晒。

所以重庆的平民老百姓建房子的思路极其简单,只用沿路朝江即可,房屋大门对着路是宋代流传下来的方便经商的建筑思路。在当今中国最有宋朝感的河南开封和江西赣州的古城建筑设计都如此布局,这在每条路上都人流如织的北宋开封的《清明上河图》描绘得很明显,还能依凭追述开封最繁华时的《东京梦华录》遥想——“暗想当年,节物风流,人情和美,但成怅恨”。因为重庆母城渝中南北都各自有一段几近水平经过的江流,就让母城南北靠江的区域视野宽阔,让这一片区沿着河岸建设的房子就能面朝大江——山城巷位于母城的南向坡面,因而视野宽阔,也就成了站在南滨路回望母城的最好地带。

古代没江景房这种概念,而且靠江边的地方多是斜坡,所以交通也不方便,因此靠近岸边的地带都是平民居住地。正如古代权贵居住的谢家大院不在江边而在平顶坡,它被高墙围着看不到江,因此出人意料的在于反而是贫苦大众,却是将山河美景收揽于屋前的拥有者。所以在重庆有钱人和穷人自古以来各有各的优势,很难有统一标准。

即便到了当代江景房却因为交通不便,得备有自驾车才不会阻碍出行,所以选择居住在江景房里的人往往比较有钱;而穷人住的老小区地形往往较为复杂,因此也能算有特色。又因为以前修的房子大多只是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所以每家每户的住房面积都不大,致使老小区的人口往往比较稠密。

但商业配套是跟人走的,但商业配套是跟人走的,因而穷人住的房子附近商业配套多;而富人住的高档小区或者别墅则是新时代的产物,商业配套比较少——不像广东的城中村和新城一比就显得过于破旧,广东的筒子楼密密麻麻的给人以很强的压抑感。但穷人与富人在重庆住的地方各有各的特点和优劣,很难将两种优势同时拥有——别墅区或者高档小区一般商业萧条,出门买个东西都不方便,而平民住的地方却人口众多、商业密集、商品廉价。

山路地形复杂,因此重庆人不讲方位,自然也就缺了东西南北一说,导致至今给人指路,重庆人也只说上下前后左右。细究重庆还有许多特别的习俗,除了因为受不同的地形影响之外,还在于有极富个性的冬夏,而练就出重庆人有诸多不同的风俗。它们一冷一热,看似“道不同不相为谋”,却是一阴一阳,太极融合而相互作用,像是同一个妈生的两个儿子,性格大有不同。但俩儿子终究归同一个妈生,所以总能说出个相似的一二个理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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