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树人与惊变(2 / 2)

不过,这或许也不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知道,星蚀造物是由活性玛娜扭曲所产生的,活性玛娜天生就会放大情绪的力量,而在这片诡异的异空间里,楠葵不用多思考就知道这里充斥的密度极高的玛娜,那么他之前会产生那种不堪的神情,也就是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增添上一道新伤口的树人怪叫一声,终于是反应过来。它脚下的根须蛇一般乱舞蠕动,以自身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鞭挞,造成一块楠葵难以立足的空间。

楠葵远离了树人,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些根须并躲开它们,他感觉自己肺部如同风箱,灼热的空气不断吸入又推出,将他的整个身体点燃,他又感觉自己像是一颗铁矿石,随着汗水的洒落,自己正在变得纯粹。

怪物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一些了,而且根须也更加灵活。它在不断变强,为什么,是因为这里的环境的缘故?是之前他和安洁莉卡在被转移到这里时的雾气的缘故,还是说头顶上那一片紫色的月华?

在他思考的过程中,楠葵没有注意到,一根柔软的像是蔓草的根须像是一条鞭子,从他的背后悄悄地探出,在他的后背处狠狠地落下。

“呃……”

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响起,楠葵的眼角处因为身体的痛苦不由自主地沁出泪渍,但他并没有失去战意和行动能力,反而因为背部无时无刻传来的疼痛感刺激着身体,反应和动作变得更加灵敏。

他向后一扑,把那根抽打他背部的根须压在身下,用脚固定住根须,高举双手猛然刺下,像是抱着一把斩骨刀切着砧板上的肉骨头。在那截根须被楠葵切断的那一瞬间,又有新生的鞭条,在楠葵的背上划出了新的伤口。

这次楠葵直接被拍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散架了,浑身的骨头都在嚎叫着,右腿更是被地上的荆条拉开了一大道口子,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身上的衣服衣服和裤子全都裂开了,像是破布一样挂在楠葵的身上。

虽然受到了如此的创伤,但是楠葵的心没有像肉体一般受到击打,反而愈发坚韧起来。并不是只有他在受伤,那树人怪物亦会流血。他本来就是坚强的人。现在,他的眼睛闪着星光,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已被勇气所点燃。

只要观察得再仔细一点,再仔细一些,要冷静,冷静……

之前手上的石头给树人增添过了两次伤口,或许是因为树人的表皮过于坚硬,石子的棱角早就不再锋利,变得有些钝化了。楠葵用力把石子抛向树人,而树人只是用手掌在胸前一撑便将石头弹飞,随后收束起身下不断扭动地根须,将它们编织锋利,向他刺了过来。

楠葵就地一滚,抄起了地上的一根被树人砸断的小树干,在身前一横,使刺来的根须方向稍微偏移,但急刺而来的根须仍然没有被他完全弹开,而是像蛇一样扭动,刺伤了楠葵左手。其力大势沉,几乎将楠葵的手掌整个刺穿。

“滚开!”

楠葵的反应真是快极了,就在那根须与他的手掌相接触,微微划开了他的肌肤想要往更深处的血肉里钻下时,楠葵那只完好的手掌立刻攥住根须。白皙手掌下微紫的筋络爆开了,像是与毒药混合一般,不住地跃动着,其反应在手掌上的,便是一股巨力。

以楠葵手掌攥住的根须处为中点,左右两边的根须像是断开了一样,凭空相接,而中间部分像是被拧成了一根麻绳,与人体的血液被截断后肢体就会坏死一样,那根须的后半部分,也有了一种软化的迹象。

正是在他爆发出远超平常时的力量攥住了树根,遏制住了下钻的趋势,楠葵的手才免于被根须完全穿透。

好痛,楠葵他想。在被墨涅娅唤醒之后,他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沉重的伤势,他感到自己的左手被麻痹了,软趴趴的用不出一点力气;右腿上也有一道口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在把他体内的生命力抽出。他感觉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不是那种根据事实而猜测出来的某种可能,而是一种残酷的现实。

他周围的树木因为树人头上的火种而被点燃,滚滚的浓烟升起,他觉得自己吸入身体的空气好像越来越少,而且还带着一种烧焦的有苦涩味道的颗粒。

楠葵觉得自己的头脑没有那么清醒了……有点想睡觉。

在战斗中,楠葵觉得自己的眼皮无比的沉重。明明他正在与树人对峙,在它的攻击下闪转腾挪,但是楠葵就是想要睡觉,灼热的温度就像是夏日午后的阳光,淡紫色的月芒就像是房间内床上的天鹅绒的帷帐,一股困意从楠葵的心中袭来,他的脚步不可避免地踉跄了一下。

这是重大的失误,可作为敌人的树人可不会因为楠葵的过失而放弃进攻,反而紧紧的抓住了机会。它伸出了自己的枝干与树根,将楠葵的身体束缚抬起。

楠葵的小腿被树人强健的根须死死的锁住,双手被枝丫向两边拉伸,而且为了不让他还有战斗的余力,树人将他的四肢全部刺穿了。楠葵现在的样子像是气枪打下的飞鸟,被猎人扯开翅膀炫耀。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把敌人此刻的面貌深深地映入脑中。

与楠葵相同的,树人现在的状态也相当得差,它的有褶皱的外皮全部被楠葵扒了下来,污秽的血液流了一地,被火焰点燃散发出一种腐败的臭味,瘤状头部上也插着几根锋利的断枝,那火焰也没有之前那么活跃,萎靡了许多,它的脚下除了几根用于维持平衡的根须之外,其它的侧根几乎全被楠葵砍断了。

好想回家,想要再多看几眼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安洁莉卡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跑出深林,现在安全了没有?所幸,俩人不是一起死在这里的,至少安洁莉卡能够活下去。

楠葵看着树人,看着它脸上被楠葵刻下的伤疤像是一张巨嘴般裂开,心中感到一种满足和不舍。

面前的树人像是在进行一场伟大的祭祀,它主动把自己的外皮剥开,像是有一只凿子在它的身上不断雕刻,直到出现真正的人形,最后有了楠葵的几分粗糙样子。那些掉在地上的遗蜕,也就是根须和树干外侧的一部分飘起、汇流,最后形成了一根纤长的木桩,一把枪,正瞄准着楠葵的胸口。

他看着面前的人形,觉得这一瞬间它的表情像是在悲天悯人。

“啊,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啊?真丑……”

楠葵看出来了树人正在模仿他的样子,可他还没有感叹完,胸口处传来的热烈的灼烧感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点燃了。一瞬间,他感觉世界像是颠倒了,不存在了,什么树人,什么燃烧着的森林,这些全都是虚幻的,而真实的唯有自己和天上悬挂着的紫色的残破的圆月。四肢百骸同时传来的疼痛感,让他想要像是一只熟虾一样弯抱着自己,但因手脚皆被束缚,他无法做到。

殷红的血液像是红酒,从名为人体的酒杯中慢慢地渗出,同时,也带走了温度与灵魂。

楠葵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连喉咙里淌出来的血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好痛,痛死了。

这一刻楠葵想到了姐姐墨涅娅,虽然他以前也因为身体检查而感受过这样钻心的痛苦,可只要有她的安慰,楠葵他总是能够坚持下来。

那根长矛随着人形的动作,尖端慢慢地刺入了楠葵的胸口,粗糙的长满棘刺的长枪表面每深入楠葵的体内一寸,便是对他的一次永无止境的行刑。

奇怪的是,楠葵这时已经不再害怕死亡了,他虽然因为疼痛而不断地落泪,但面容平静,就好像是自己的肉体受刑,灵魂却已经高高地升起,飞跃了死亡一般。

“你当死。”

蓦地,楠葵平静地说道,他的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像是两轮黑色的星辰,于万籁俱寂之中安然地燃烧着,在吸收着周围一切的光线的同时又呼出冷漠的吐息。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