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和一千零一日的破晓(2 / 2)

那片阴影与她的双脚分离,变形,凝聚,旋转,最后变成一个与她有相同面容的影子。影子小姐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不要以为黑伞可以永远保护你。”

影子追杀了她两百零五个世界,最后终于被她冻灾了绝对的黑暗里。

……

世界978,玛格烈菊,不灭的废火。

这个世界,科学已经到了很高明的地步,他们甚至消灭了死亡——杀死了死神和死亡的概念。

然而,当阳光轻柔落下,他们的身体燃起永远不灭的火焰,一边化为灰烬一边重生。火是痛苦,绝望,哀伤,无聊,空虚,永恒,无限,以及一切情绪的反面。

听说他们也曾将一位燃烧着不灭火焰的少年送往其他宇宙,希望他能带着解药归来。

旅者只能用花瓣祝福他们。至少若有希望,永生比死亡幸福。

……

世界1000。

旅者打开一扇门,走进一个杂物堆积的书房。似乎是夏天,冷气自空调积满底部,风扇声在静谧中编织一个倦意的梦。电脑桌上有一瓶凝结满水珠的可乐,桌前坐着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孩,那女孩转动座椅,转过身来。

“啊,你来了啊。”

“嗯,最好不要出门,外面热的能脱皮,阳光就像眼睛边上飞的苍蝇。”

“你知道吗,后来我也渐渐和他疏远,懊悔过去让他回避的过度热情。”

“你应该还剩下一朵花吧,能给我看看吗?”

于是沉默的旅者拿出连结黑伞的最后一朵花,也是最后一朵帮她负担太阳爱意的灵魂,那是一朵洛丽玛丝玫瑰。

女孩的双眼微低,轻声叹息:“把花留下来吧,你可以回去了。”

“不过在风中推倒一组虚构的积木。”

……

研究员莱丝莉——在之前我们一直叫她忘记了名字的旅者——回到了故事的起始,第零个也是第一千零一个世界。当她再一次降落在地上,她手中的黑伞终于支撑不住,喷射出大量血液,速朽成白色的骨架。在她所站立的地下设施平行世界连接器边上,一团巨大的,至少吞噬了二三十人的软泥怪正等待着她。

她认识它,她曾经爱过它,正是来自它的爱化为花朵和祭品。

“很抱歉,我还是没有找到解药,很多世界连阳光的作用都不一样呢。”

那个液态的怪物蠕动着。

“好久不见,你已经长那么大了,你是想吃了我吗?”

那个凝胶状的生物摇了摇触须。

“也许……你想先听我讲一讲一路上的故事吗?”

那个怪物安静了下来。

好吧,莱丝莉略一思索,便从她途径的第一个世界开始讲述,在那个阳光照耀,草木歌唱的世界里,她遇见的一个旧世界的植物学家,她如何保护世界上最后一株金花茶,最后在歌声中走入阳光之下的故事。

那一路的见闻,在笔记本上化为几行诗句,以灵魂消逝的花朵作为书签。讲一个故事,至少能让这个大家伙,或者她曾经在意的人安静一天吧。剩下的时间她可以割下一点液态的肉泥来吃,这样就能活下去了。

有些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可以讲,不过她可以稍微虚构,结合那一天消耗的花语,或者加一个主人公,编织一些有趣的故事。她一共走过了一千零一个世界,也就是说,可以安抚它一千零一天,至少把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完。

她并不担心未来,到那时她早就编出了新的故事,又或者那时它就恢复理智,变回之前她的爱人了呢。

又或者,讲到大概几百天的时候,她便完全忘却那些宇宙是她的真实经历,以为自己只是坐在这里,为融化的爱虚构了所有的故事,抑或就连对面的怪物也只是想象了。

她想到这里,不禁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注视着身边认真倾听的软泥。她读出了第一个故事的结尾,就像吐出一朵花——

“故事讲完了。诚如马可波罗曾在皇帝前讲述五十五个虚构的城市,无非是红色的积木搭上绿色的积木,意象与意象沉入地底,流动的建筑重复闪过。而站立在虚构宇宙上的人,也一样只是沙粒聚成,白色的时间漏到另一座城,不比水底的影子更真。当虚构散去,剩下的真实是什么呢?也许是那年夏天的冰激凌,在半空中就耗尽力气的吻,也许是她那太阳般狂烈的热爱伤害而摧毁了那段关系,才想起在回忆里悔恨与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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