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29（1 / 1）

明天就要去看大夫了，随着两个人走的地方越来越多，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少，若是明天还不能把病瞧好，怕是要回老家重头来过了。

街道两边零星坐着几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他们光着上身，全然不顾已经转冷的天气，热火朝天地叫嚷着，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吵架，黄楚光抹抹脸上的土，干裂的嘴唇隐隐作痛，他拉着翠云穿过这群人，走进了千辛万苦打听到的那间小房子，那“包治百病”的牌子很显眼，两人走进去，一间三米见方的厅堂出现在眼前，正对大门的那面墙左边有一个小门，想必这“包治百病”的大夫就坐在里面。

黄楚光朝那扇门走过去，却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拦住：“二位请等一等，先生正在看病，先坐在那边休息一下。”说完他指指一边的长椅。

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符号挂在墙上，毛笔的黑色线条在白色的宣纸上格外显眼，横竖交错在一起，让人看着多少有些不舒服，黄楚光尽量不让翠云看这些东西，他拉着翠云的手，将她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黄楚光环顾四周，只有一副“八卦图”是自己见过的，它被挂在正对大门的那面墙的正中间，他看了一会儿，身体的疲劳让他失去意识，抱着翠云就睡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翠云到了这里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躲在黄楚光的怀里，呼吸平稳而有力，就像以前那样，安静地靠着黄楚光。

夕阳的余晖把天边的云彩染成红色，一个身穿长衫的鹤发老头撩开门帘走了出来，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睡在椅子上，便走上前去推了推黄楚光：“两位跟我进来吧。”黄楚光推推身边的翠云，拉着她的手站起身，翠云缓缓睁开眼睛，她又恢复了一脸茫然的样子。

“这种病要用全力去治啊，不知二位？”那个村医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比较麻烦……”黄楚光听得出来，这人就是想多要点钱，但他也不好意思戳破，便配合着村医故弄玄虚：“我知道，只要能把她的病治好，这些都不是问题。”说罢他摸了摸腰间，里面几个铜板的声音叮当作响。

笑容出现在那个村医脸上，好像这谁都治不好的病到了他这就变得不值一提的小病。那村医看了一眼翠云，皱了皱眉头朝黄楚光说：“你先出去吧，把她留在这就行，我看完了再叫你进来。”黄楚光不好推辞，只有照做，谁叫他是来求人办事呢。

门帘里面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黄楚光见没声音了就站在门帘边上朝里看，村医先是咳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翠云坐在对面低着头，眼睛瞟向别处：“我不知道，嘿嘿。”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走到墙角蹲下，用双手抱住膝盖。

村医摇摇头，又看看站在门帘后面的黄楚光，说道：“你认识外面那个人吗？”角落里的翠云不再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帘，此时的黄楚光也透过门帘看到了翠云的眼睛，他刚要抬手撩开门帘，想想又放下了手，里面沉默了半晌，村医把黄楚光叫进来。

“她这病怕是要费些事了。”村医开口说道，黄楚光知道什么意思，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然而村医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转过身去继续说：“可能要去南山的月音寺里取一点香灰，我正好认识那里的人。”黄楚光把钱放在村医身前的桌子上：“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事就拜托您了。”

即使面前摆着钱，村医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招呼门外的小伙子送客。这让黄楚光也多了几分安心，虽说人都爱钱，但面前这位村医并不是那见钱眼开的主，他拉着翠云去村里找了家客店，把身上仅剩的几块钱丢给老板，老板看了看桌子上的钱，只够住三天，又看看翠云微微隆起的腹部，摇了摇头，领着他们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空房。

安静的房间让虫鸣格外清晰，月光把窗外的院子照得很亮，几乎能看清地上明暗交错的沟壑，那是石板路被岁月冲刷的痕迹，院墙上爬着已经干枯的藤蔓，院墙似乎并没有不情愿，而是任凭藤蔓寄生在自己的身体上，或者说这并不是寄生，而是相互依存。黄楚光坐在床边看出了神，他尽情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来之不易的黑夜，翠云在床上睡觉，月光同样照在她的脸上，目光掠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黄楚光的心脏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他闭上眼睛，眼前是春华的身影。

沙沙的声音进入耳朵，窗外下起了雨，黄楚光把窗户关上，忽冷忽热的天气让他难以忍受，鼻子像中了邪一样有一团火在里面烧，他回到床上躺下，那团火一直从眼睛烧到后脑勺，不用谁来诊断，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伤风了。身边的翠云依旧睡得很香，有一瞬间，他好像觉得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很羡慕现在的翠云，不用对身边的所有事情操心，只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世间所有的变化都与她无关。

月亮渐渐藏到太阳后面，因为白天不属于它，大地开始呼出自己刚刚喝到的水，黏糊糊的空气开始从地面向上散发，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切又恢复到了昨天的样子，而此时的黄楚光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转头看着面前的翠云，翠云也正在看着他，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她在说，你怎么还不起床做饭啊？

黄楚光吸吸鼻子，刚要从床上爬起来，就觉得从胸口传来一阵绞痛，他揉了揉左边的几根肋骨，那疼痛转瞬即逝，他勉强站起身，从客店厨房那里拿了两个白面馒头，他很少见到这东西，甚至连馒头的味道都忘了。

当这个冒着白烟的东西出现在翠云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黄楚光掰了一块塞到翠云嘴里，翠云闭上眼睛，细细的嚼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也许她是真的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