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2 / 2)

翠云一边推他一边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也开始从眼眶流出来,她抹着眼泪,用手拍打着黄楚光的脸。

哇——

孩子的哭声不合时宜地传进翠云的耳朵,翠云管不了那么多,她喘着粗气转身看了一眼孩子,见到他依然躺在床上,便回头继续拍打着黄楚光。

几分钟过去,见到黄楚光依旧是没有反应,翠云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

清晨的街上人还不是很多,但是大家看到她在街上跑,还是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翠云一路不敢停歇,跑到郎中跟前,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塞到他手中,便拽起他的手臂就往回走。那郎中看着手中的几块钱,不由得摇摇头,顺从地跟在翠云身后,几乎跟她的步伐同步。

焦急万分的翠云把郎中拉到床前:“请你救救他的命。”对方看着躺在床上的黄楚光,轻叹了口气,转身对翠云说:“他没什么事,就是劳累所致,你今天不要动他,明天一大早他就和以前一样了。”听到这里,站在一边的翠云连连道谢,那郎中环顾四周,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把刚刚翠云给他的钱在手中掂了掂,抽出最小的一张放进兜里,把剩下的放在了桌子上,便快步走出了屋门,等翠云追出去的时候,那郎中已不见踪影。

天色渐渐亮起来,翠云坐在板凳上长舒一口气,此时,孩子的哭闹声开始传进她的耳朵,她从灶台旁边的竹子编成的篦子上面拿了两块玉米面菜团子,拿到嘴边闻了闻,还能吃。

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吃完一个野菜团子之后,翠云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刚要准备小憩一下,就听见黄楚光翻身的声音,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朝黄楚光走过去。

“光?”翠云站在黄楚光身后,“你还热不热?”

“啊——”黄楚光打了个哈欠,“难受,没劲儿。”

翠云拿起一个野菜团子,丢到一边的玉米汤里,将一双筷子搭在碗边,转身端到黄楚光面前。黄楚光看到翠云走过来,勉强坐起身,伸手接过碗,他双手端着碗,两只手掌托住碗的两侧,玉米汤的温度将冰凉的双手暖热,他将碗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粥,感觉自己的病瞬间就好了一半。

黄楚光把翠云叫到床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看了一会儿翠云放在身前的双手,“这孩子多半是春华妹妹的孩子,”黄楚光突然开口,“她妹妹和村里一个叫牛柱的人好上了,这孩子就是她和这个叫牛柱的男人生的。”说完他眨了眨双眼,干涩的双眼稍微湿润了一些,“让这孩子跟我姓不好,还是让他姓牛吧。”

翠云坐在床前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牛柱还有春华的妹妹是谁,但看到躺在床上的黄楚光对自己说话时的神情,她能感觉到这段回忆他并不愿意提及。翠云拿起黄楚光吃完的粥碗,转身走出了房间。

明天的集市是黄楚光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毕竟现在他就只剩卖布这条生计了,成衣铺也在冬季过后渐渐冷清,然而家里的布是有限的,经过黄楚光的估算,也就是近两个月就能完全卖光,到那时他就该另谋生计了。

一个晴好的天气,黄楚光拉着车来到集市上,浑身的酸疼和无力感还没有完全散去,他坐在路边,没有吆喝的力气,就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听说这几天村外面又闹土匪了?”

“是啊,你也听说了?”

“嗯,这次闹得挺凶,说是死了不少人。”

“那可要注意了,你这出门做生意的人,万事小心。”

黄楚光听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人说话,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气,但那寒气瞬间又化作悲愤,让他想起春华死去时的惨状,他咬着牙关,牙齿在口腔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村外的荒草地里,翠云像往常一样在地里寻找着野菜,看着自己的筐子里渐渐放满了野菜,她直起腰,左右扭了扭,从腰间发出“咔咔”的声音,她轻叹一口气,准备回家。然而她在荒地周围转了几圈,却找不到牛柱的身影,她放下手中装满野菜的筐子,在杂草丛生的荒地里四处奔跑,一边跑一边喊着牛柱的名字,虽然第一次喊着有些拗口,但她依然扯出了自己最大的嗓音。

“牛柱丢了?”黄楚光刚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快去找啊!”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个人慌忙中披了件衣服就朝村外的那片荒地跑去。“哈——哈——在哪丢的?”黄楚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没听见他喊你?”

翠云紧跟在黄楚光身后,也是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不知道啊,哈——哈——我在捡野菜,捡完准备回家,才发现这孩子没了。”

两个人不敢做任何停留,立刻在刚刚牛柱走丢的地方到处寻找。翠云将身前的荒草一把一把撩开,袖子上沾满了草籽,有的伸进袖子里,划到手臂上全是血印。黄楚光跑到远处的土路边,他左右望着三三两两来往的人们,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牛柱。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下来,翠云走到黄楚光身边,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胸前已经被泪水沾湿了,黄楚光看着面前的女人,点点血迹从袖子里渗出来,他拉起翠云的手,轻声叹了口气,往村里的方向走去。

正当黄楚光和翠云顺着土路走着的时候,距离村子还有大概三里路程,身后突然床来一阵骚乱的声音,在那阵呼喊声中,黄楚光听到有人喊有土匪,他一开始没太在意,依旧是牵着翠云慢慢走,他怕弄疼翠云手臂上的伤口,但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使得黄楚光停下脚步,朝从身后跑过来的人询问情况,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听到身后有女人的叫声,接着就是撕扯衣服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土路中间躺着些许破烂的布条,旁边长满荒草的地里像是有人在打斗的样子。

夕阳照在两人黢黑的脸上,他们互相看着彼此,黄楚光的表情好像是在问翠云:我该怎么办?而此时的翠云只想那拉着自己的手赶紧向家的方向使劲。最终,在看到那阵骚乱结束之后,从远处的土路上又跑过来几个土匪,黄楚光顾不上翠云被杂草划伤的手臂,拽起她的袖子就往回跑。

跑了几步之后,两人在一片足有半人高的杂草丛里准备缓口气,此时身后的草丛里的骚乱已经停止,一个衣着不整的女人被土匪从那荒草地里拖出来,她脚步踉跄,任由身旁的土匪拉着她走回去。女人被拉走之后,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矮个子土匪又走进杂草丛中,看上去像是蹲在地上摸着什么东西,少顷,他便站起身,一阵小碎步追上还没走远的土匪们。

风刮在被汗水湿透的脸上,一丝凉意浸入人心,黄楚光让翠云在原地不要动,他将荒草向她身上盖了盖,好让翠云在这草地里隐蔽起来,自己孤身一人走到刚刚土匪们经过的那块荒草地。

黄楚光朝那边走着,越靠近越觉得空气中有一股骇人的味道,他站在路中间深吸一口气,一股铁锈一般的味道刺入鼻腔。他紧跑两步,跑到矮个子土匪摸索的位置时,眼前的一幕不由得让他打了个寒颤。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侧躺在荒草地上,抽搐着从嘴角向外涌着鲜血,衣服破损的地方隐约可见几道条形的伤痕,头下面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黄楚光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颤抖着用手去动了动躺在地上的男人,得到的却是无力的回应。

黄楚光蹲在那个男人身前,他早已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看着鲜血慢慢在地上晕开,他慌乱地从两边拔出几把半人高的荒草,颤抖着盖在那个男人身上,然后发了疯似地跑回到翠云身边。

“快走!回家!”黄楚光一边喊一边拿去盖在翠云身上的荒草,“土匪来杀人了!”翠云听到后猛地站起身,拉住黄楚光伸过来的右手,跟在他身后一路飞奔回家。

村外闹土匪的事情不胫而走,当黄楚光和翠云回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院子里也都空无一物,显然是为了“迎接”土匪而准备。黄楚光关上门,把地上的布胡乱推到一边,院子里晾晒的玉米也未能幸免,也一同被卷到布里丢在了墙角。一番忙活之后,家里就像是刚被土匪抢劫过的样子。

气喘吁吁的黄楚光抖着自己的衣服,身体也随着汗水的蒸发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看坐在床上的翠云,眼神不住地流露出些许惶恐,“你的手还好吧,”黄楚光喘着粗气,“来,擦擦吧。”说着自己从屋里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

翠云把手巾从盆里捞出来,手臂上的伤明显影响了她的动作,她费力地将手巾拧干,轻轻擦拭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的黄楚光端着手里的水盆,眼神还不断望着窗外,即使窗外没有任何动静,他也觉得似乎就在下一秒,土匪就会破门而入,自己一定要抄起晾布的竹竿与土匪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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