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阳光从灰暗的天上照下来，牛柱转头看看车上的秋实和她的父亲，又转过头继续赶车，秋实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用手死死拽住父亲身上的白布，眼睛干涩却流不出眼泪，即使是风吹进眼睛里，秋实也只是眨眨眼，继续盯着眼前的父亲一动不动。

黄楚光勉强爬起身，他用尽全力挺直了腰，却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被一块巨石重击，头疼欲裂，虽然刚刚喝了一大碗水，但他依旧感到口干舌燥。黄楚光颤颤巍巍地走到水瓮旁边，用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头一仰便往自己嘴里灌，但颤抖的手终究不听使唤，有半瓢水都灌进了鼻子里，呛水之后本能的咳嗽让黄楚光头晕目眩，一个趔趄便栽倒在地上。就在黄楚光摔倒的同时，身后的门响了，牛柱站在门前，秋实站在牛柱旁边，伸手扶着牛柱背上死去的父亲。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黄楚光看见秋实的父亲身上盖着白布，不用别人说，他便知道了秋实的父亲出了事。

秋实把父亲安置在床上之后，便出门扶起坐在地上的黄楚光，牛柱在屋子旁边垫了一张草席，让黄楚光躺在上面，此时的黄楚光浑身发热，心脏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强忍着胸闷，每呼吸一口气都要憋一会儿，他感觉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深秋的天气，一抬手便能扇到几只蚊子，黄楚光躺在墙脚下整夜无眠，他抬头透过漫天飞舞的蚊子看着月亮，眼睛酸了就眨眨眼，他抬起手臂摇一摇，好让那蚊子们少喝一点他的血，然而越是折腾，好像自己身上的蚊子越多，他实在无法忍受，便把铺在地上的草席裹在身上，脑袋缩在胸前，没一会儿，颈部弯曲带来的头晕便把黄楚光带入梦乡。

翌日凌晨，天还没亮，黄楚光就被说话声音吵醒，秋实站在院子里披麻戴孝，牛柱坐在屋子里盯着灵位，干涩的双眼促使他的上眼皮一直往下眼皮上贴。秋实见到天快亮了，便走到屋门前，朝里面的牛柱说：“牛哥，车已备好。”坐在地上的牛柱听到秋实叫他瞬间便有了精神，爬起来将秋实的父亲抬上车，三两个邻居闻声赶到，二话不说便从秋实的身上扯下白布条绑在头上，几个人拖着车往村西南走去，秋实走在后面，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父亲，然而她此时想念的并不是长眠在车上的父亲，而是春华，秋实一边想着，一边在后面哭，声音很小，只是混合着凌乱的喘息默默地流泪。走在最前面的牛柱一边吆喝着开路，一边往天上抛洒着纸钱，白色的纸钱在天空肆意翻飞，随风飘到麦田，那是秋实的父亲忙碌了一辈子的地方，如今也荒废了有一年的时间。

走到梁村的西南地方，是一片坟地，梁村的村民死了以后都会葬在这里，这里三面环山，还有一面有一条小路与梁村相连，路上洒满了纸钱，都是那些死过的人忘记拿走的，牛柱抛洒的纸钱落在地上的纸钱上，给这条路增添了星星点点的洁白的颜色。

“哥，我看这个不错。”

“不行。”

“怎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见到黄大蛇生气，二虎子也安静下来，眼珠子不停转，心里盘算着如何得到这送殡的姑娘。

“虎子，咱们出来做事有底线，这送殡的人绝不能碰。”

二虎子目露凶光，悻悻地走开。黄大蛇叼着烟，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兄们，只见他们个个双眼放光，能让饿了一天的土匪保持冷静，可见黄大蛇在这群土匪中的威望之高，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去抢那些送殡的人。

“哥，弄清楚了。”从草丛里窜出来一个土匪，气喘吁吁地站在黄大蛇面前。

“快说！”

“前面是坟地，从这路过的人都是去送殡的。”

“走！换地方！”黄大蛇听闻前面是坟地，便转身招呼兄弟们动身，兄弟十人向梁村的方向走去。

安葬完秋实的父亲之后，几个人推着车往回走，听到一旁的杂草丛中有动静，牛柱便蹲下身来仔细听，同时用手按住秋实，秋实也配合地蹲下，然而那动静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远方的草丛里，几个人站起身继续往梁村走。秋实一边走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此时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要比自己的步子快得太多，心早已跳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