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 / 2)

“你病啦?”

“还我病了,我好着呢。”

“哦。”

此时的我,想不起来任何事情,只知道身边的这位是我的老婆子,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医院,说什么也想不起来。

老婆子晚上回家,只留我一个守着病房,旁边3号床的大哥看着眼熟,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从我进来他就一直躺在那里,始终背对着我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我躺在他身后,用微弱的声音叫他:“老哥,老哥。”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那稳如泰山的躺姿将我的声音屏蔽在外。

“你不进去看看老梁?”

老婆子看我躺在医院的走廊里,朝病房外的几个人挥挥手,那几个人便哭着进了病房

“老梁怎么了?我好像记得送他去了医院。”

“今天早上没了。”

我似乎开始恢复了些记忆,想起了梁晓愁是被我送到医院的,但是老婆子说梁晓愁死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前因后果。上下眼皮从打架到抱在一起用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总算是能让我暂时忘掉疑惑,到自己的梦中转一转了。

老梁的后事是我们操办的,人家这辈子,前半生在农村,后半生在城里,而我们,可能就是他在城里为数不多的朋友,说朋友多少有些不恰当,应该说是邻居吧。

自从我们认识梁晓愁,就从来没见过他有亲戚来看望他,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梁村在什么地方,虽然在地图上能找到不少梁村,但具体是哪一个,连梁晓愁自己都说不清。

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四天,把我的老婆子也累病了,两个病号躺在家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只有生病了才能想起那远在天边的孩子,墙上的照片已经褪色,相框上的灰尘毛茸茸的,很久都没有清理过了。

躺在床上的我摸了摸放在枕头下面的那串钥匙,那是梁晓愁家的钥匙,一个钥匙环上串了大大小小十来把钥匙,其中那把最大的,便是梁晓愁家门的钥匙。那天我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直到梁晓愁抢救结束才从医院离开,正在我刚要走出病房的时候,一串钥匙落地的声音叫住了我,我回头看看梁晓愁,他的眼睛微微张开,朝我点点头,好像在示意我把钥匙拿走,然后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当我打开梁晓愁的家门的一刹那,一股潮湿的味道直刺入我的鼻腔,我替他把窗户打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我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听到身后有书本翻飞的声音,我转身看到空荡的书桌上放着一叠稿纸,正是那稿纸被风吹散发出的声音。

一张略显诡异的书桌,四散的几张稿纸落在书桌的角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走到书桌前,拿起其中一张稿纸,上面工整的文字深深吸引了我,我迅速找到第一张,在那张稿纸的正上方赫然写着“遗书”二字,我不知道梁晓愁把他家的钥匙给我是不是让我去他家找到这封遗书,亦或让我给他带点生活用品去医院。此刻我站在梁晓愁的房间里,整个脑袋像遭遇了一记重击,我多想把从进入梁晓愁家的这段记忆删去,早知道不进来就好了。我一边想着一边翻看着梁晓愁的遗书,漂亮的文字显得无比凄凉,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梁晓愁的身世。

晚上回到家,心情无比沉重。思来想去一整晚,直到凌晨才勉强睡了个把小时,我决定要把遗书上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我想梁晓愁也是这么想的。我趁老婆子不注意,把梁晓愁的遗书藏在了抽屉的夹层里,几张稿纸躺在垫抽屉的旧报纸下面,似乎连同我的记忆也一并关在了那最底层的抽屉里。

可是那遗书上的文字像刻进我的脑子一样,让我在未来的几周时间里一直不能平静,直到梁晓愁的骨灰安放在纪念堂之后,我带着逐渐萎缩的大脑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虽说生活还没到不能自理的阶段,但老婆子把我看得很紧,我去哪她都要跟着,只有在她做饭的时候我才能有一点自己的空间。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拿起笔,随便写点东西来排解心理压力。而我心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将梁晓愁的故事记录下来,也不枉他将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虽然那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吃药了。”

我的老婆子在身后,手里拿着药,我是真的不想再吞下那些五颜六色的胶囊,但愿它们能帮我长点脑子吧。

“吃完药休息一会儿吧,下午咱们出去转转。”

“哦。”

老婆子谨遵医嘱,把我像个孩子一样看着,每天何时该做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只要我有一点做的不合她的心意,她就会想法设法拉我去医院,让医生给我做一系列的治疗,最后再开出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报告,老婆子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告在我面前晃,好像宣告她赢得了这场战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个月,然而有幸的是,我把梁晓愁的故事写完了。在与老婆子的一次次失败的斗争中,我也算赢得了我所期待的胜利。与此同时,我告诉我的老婆子,那些药可以停了,吃那些东西确实长不了脑子。

从此以后,家务活都是我来做,我想以此来感谢老婆子几个月来的照顾,感谢她知道我骗了她之后没有埋怨我。我晚上总是先看着她睡着,就像年轻时那样,怕自己的鼾声太大吵得她睡不着,我在枕边盯着她看,她脸上的皱纹依稀浮现着年轻时娇美的容颜。

你说我们算对得起他了吗?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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