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如春细雨落人间(2 / 2)

两头大妖身旁并肩坐着三个白衣男子,三人袖口处都绣有一个小小的刀剑图案,分明是啼兵那边的兵家大修士。

其中一人转过头,看了眼那处通道,神色复杂。

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一件事,若是再没有别的修士援驰此地,他们别说二十年,就是守十年都很难,要不是有那两个怪物,恐怕里边那些东西早就出现在山头处了。

邀惬想起那两个怪物,狠狠咽了口唾沫,那个三只眼还好,除了自己被里边的两个脏东西联手锤出神道那次外,就没见过那三只眼出手,每次三只眼进入神道,都是将那柄大戟插在身侧,双臂环胸,看着另外那个真正的怪物。

特别是上一次,记忆尤深,四头大妖,三个兵家修士,都被那个三只眼横戟拦在战场之外,远远的看着那个小怪物一人冲阵!

以一敌十四,小小的身影,没用任何神通法相,举着那个淡金色圆环,一下下砸向那十四头金眸“神灵”,他自己也在对方的一次次合围之下身形消散。

不过不等几尊神灵腾出手来对付其他人,小怪物被锤杀的地方总会开出一朵小小的莲花,瞬息之间那个小怪物就会从莲花中冲出,再次冲向那几尊神灵。

那三个兵家修士中居中一人抬起头,有些心有余悸,沉声道:“都说他是数座天下问鼎境里最能打的,以前还觉得徒有虚名,顶着这么个名头有些夸大其词,现在算是服气了。”

栖梧扭了扭脖子,强大的妖族体魄让她的伤口很快得以恢复,但那些神灵的古怪气息一直在体内侵袭盘旋,是个不小的麻烦。

栖梧站起身,看着刚刚出声的那个兵家修士,“誒,白稀饭,你们啼兵那边,尚未合道的人里,近几千年有没有出现几个比较能打的,嗯,够看点也行。”

那个居中而坐的兵家修士抬起头,身旁两人听到那个“白稀饭”的称呼,脸上浮现一抹怒容,就要起身和这个妖婆娘拼命。

好在中间那人伸出手,将两人重新按回去,对着两人摇了摇头,这才转过头,“有没有,你以后会知道的。”

栖梧见此,啧了啧嘴,“问问都不行啊,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再说白稀饭这名字,又不是我给你们取的,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们去找那个罪魁祸首问罪去啊,对着我一个弱女子龇什么牙,属狗的?”

“你可不是什么弱女子,欦妖天下甲妖帐栖梧,在欦妖域道境以下足能排进前三的大妖,光听这个半点不遮掩的道号都够吓死个人。”

栖梧咧咧嘴,“他娘的,老娘的名号都这么响了吗?以后行走天下还怎么找男人。”

邀惬伸了伸懒腰,看向那处崖壁神道,有些疑惑,“誉庆誉忌兄弟俩怎么还没出来?”

栖梧撇撇嘴,“人家两个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当初围杀老爷他俩又躲过去了,一人逃了一巴掌,可不像我们几个,半死不活几千年,才缓过神来就被老爷抓了壮丁。”

“不过该说不说,老爷也挺照顾我们了,有没有命活着回去拼那一线机会倒两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抱太大希望,倒是这前二十年,我总觉得会比后边好守。”

兵家那边三人难得对这恶婆娘的话表示认可,姜二祖让他们过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那群早就大道崩塌的远古神灵为什么还这么能打。

他们这一批人,其实是占了天大便宜的,一是运气好,遇上了举灵天下那两个怪物过来了就不愿意走,有他们顶在前边,打不过至少可以撤回来,不用舍了命不要在里边和那些神灵死磕。

二来嘛,随着通道越来越大,对神灵与外界的天道压制越来越小,那边很快便会有更强的道境神灵进入神道,到时候才是他们这些人最容易死的时候。

都说山下王朝的战场上命如草芥,只要开战随时随地都在死人,殊不知再过不久,这些他们仰起头来都看不见的山巅神仙老爷们,也会一个个,一茬茬,如春细雨落人间!

这天夜里,任斗久没来由觉得有些心情烦躁,便来到了钦天监祁天宫外的石道上,少年抬起头,看着高大神宫,天上星斗移转,似刺芒倒悬人间。

少年忽然道由心至,有如神助,全身有道气悄然流转,一股炙热感自腹部传便四肢百骸。

仁町、图起、召岁、禀名、丑焜、余娆、鸣荃。

人身小天地内,七宫并鸣,少年丝毫未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顾自闭着眼,任由那股炙热气息在体内肆虐。

钦天监祈天宫之上,宫洵光着脚,趴在碧玉斗瓦之上,双手拄着下巴,看着下方少年。

一个满头霜白的老人忽然出现在宫洵身边,笑着询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宫洵摇了摇头,“让粘竿处不用过来了,这小子不是我们留得住的。”

老人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出自什么仙宗高门?不对啊,出身这东西在你这向来石没什么用处的,我前些日子看你跟他走那么近,还以为你破天荒想找个弟子来着。”

宫洵双手捂住耳朵,使劲甩了甩头,“元老头,别唠叨了,烦着呢。”

对了,带酒没?

老人随手一抓,手中便出现一壶不太好喝,在这京城却极为好卖的独醉酒,只要东边开始不太平,这酒向来都是稀缺货。

宫洵看了老人一眼,“元老头,跟着我这几百年,别的没学会,顺手牵羊倒是信手拈来啊。”

老人哈哈大笑,“谁喝都是喝,他严尚覠就是小气,跟在战场上一样,最爱藏酒,非要等每次陷入绝境才舍得把压箱底的老酒拿出来给手底下的兄弟们喝,一人一小口,忒不爽利。”

不过一会,两人酒壶空空,老人伸出手,还想再跟那位战功卓著的老将再借一壶酒。

却被监司大人压住手腕,给拦住了,“算了老元,给他留点吧,慢慢喝,他自己不舍得喝,还不是给我们哥俩存酒?”

老人觉得在理,笑着点头。

宫外石道之上,任斗久缓缓睁开眼,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爽感充斥全身。

任斗久抬起头,看到了并肩坐在屋顶的两人。

宫洵在屋顶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任斗久站在下面无奈摊了摊手。

宫洵一拍脑门,随后站起身抬脚,脚踏虚空,拾阶而下,落地之后伸手提住少年后领,再一步一步往屋顶走。

任斗久翻着白眼,突然发现没以前那么别扭了,居然被这王八蛋给拎习惯了。

上到屋顶后,宫洵将少尿放下,拍了拍手,“你小子这两天是不是偷吃了,重了不少。”

任斗久面无表情,“重你大爷。”

身旁老人没理会两人,笑着拱拱手,“恭喜小友,才出古地几天时间就破镜鸣泉,照这速度下去,不出三百年,宫监司再想提你,就得掂量一下了。”

宫洵用手肘拐了老人一下,语气不善,“老元,你不说话会死?”

老人往旁边躲了下,笑着说道,“任斗久是吧?我叫元庚,是钦天监名义上的监正。”

宫洵抱着手,嚼出一丝不对劲,阴恻恻道:“老元你话里有话啊,什么叫名义上的?老子跟你抢过官帽子?”

名叫元庚的老人转过头,看着任斗久,指了指宫洵,“小友你看看,哪有监司和监正这么说话的?”

任斗久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是有点不像话。”

宫洵闻言一怔,开始在屋顶打滚,边滚边嚎,“没法活了,欺人太甚啊。”

几人身下的祁天宫内,那些正忙着观天测星象的道官们忽然如遭雷击。

娘嘞,监司大人在自家地盘挨欺负,头一遭!

小镇后山,并道峰。

身材矮小,面貌邋遢的儒家汉子从羁神山山巅突然脚底抹油后,便径直跑到了并道峰道观内,赖着不走了。

老道人赶了几次人,一点用没有,什么难听话都说过了,这个儒院谈大圣人就是不走。

这不,今儿谈大圣人翻箱倒柜,没从道观找出一粒米,开始坐在桌边与对面老道人抱怨,“我说前辈,一把年纪了,这么扣扣嗖嗖的可不行啊,你说以后要是找个老伴什么的,就您这糟践的日子,谁家黄花老大娘会跟着你过日子,苦巴巴的,一点盼头都没有,难熬咯。”

老人本来赶人不成,这几天都没搭理过汉子,听了这话终于冷哼一声,“日子有没有盼头?这不得问你们儒家这些读书人?”

谈洲一听这话,猛的一拍桌子,“前辈说的是,等我回了文昌宫,一定帮前辈问问老书袋子,怎么办的事,平时我就看他不顺眼,还不如把老三位置让出来,我来接他的位子,保证把这些琐碎事办得妥妥的。”

见老道人没反应,只是撇了撇嘴,谈洲接着说道:“不过前辈,要我说你也得找找自己原因,你看看人家另外两位老前辈,不都找到媳妇了,还生了几个儿子,哪像你啊,整天待这山上,别说老伴了,山上的野鸡都抓不住一只母的。”

老人忽然嘴角带笑,看向谈洲,“哦?还有一个呢,要不要你谈大圣人也去帮我们劝劝他,他一个神君都没找,我当然得给他兜底了,哪敢找?听你这么一说,岂不是他老人家把我给耽误了?”

谈洲闻言,嘴角蠕动,心里面把这个伤敌八百自损七百九的老头骂了一万遍,随后蓦然起身,撒腿就跑。

老道人老神在在,完全不在乎,只是静静坐在桌边。

谈洲刚跑到门边,抬起脚,刚要跨出房门。

一道苍茫远古的气息突然笼罩住整座并道峰,一尊道气流转的金色法相刚好高过山岳,时光停滞,一只手缓缓拍下,屋内老道瞬间身形佝偻,谈洲更是停在原地,抬起的脚怎么都落不下去。

一位苍老老者双手负后,脚步轻缓,出现在屋外,缓缓抬脚跨过房门,顺便一脚将谈洲给踹到桌边。

时光流转恢复如初,谈洲从地上爬起,老道也重新直起身子。

刚进门那位竹节巷怪老头自顾自在谈洲刚刚的位置坐下,面无表情,“你说我揍完你,你那个比我们还像王八趴窝的师兄会不会下山?”

谈洲来到老人身后,伸手给老人锤着肩,“前辈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自家人,怎么可能。”

“当初你们可没将我们这些老家伙当作自家人。”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老人看了谈洲一眼,“道家那边怎么说?”

谈洲忽然呸了一声,“还能怎么样,那群牛鼻子走到哪都不讨喜,这次就虞卿那个王八蛋派了个兔崽子过来,明显的出工不出力,再加上妖族那边那位露面了,他们当然不愿意插手了。”

老道人面色平静,淡定自若。

古怪老人点点头,“天外呢,怎么样了?”

谈洲抬起头,有些心虚,放低声道:“死了不少人,先生和另外几位都过去了,不过那群剑修不怎么领情。”

老人冷冷哼了一声,“换成我,我也不会领情,不让你们几家腹背受敌就算有情有义了。”

谈洲皱了皱眉,哭丧着脸,“前辈这种话自己私下嘀咕就行了,当着我面说,这不是让晚辈里外不是人吗?”

老人可不管谈洲这混球,自顾自接着问,“学塾那边那位,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谈洲听到这,双手抱头,故作痛苦,“我也不知道啊,师叔连见都不愿见我们,大师兄去过一次,一样被拒之门外,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人叹了口气,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尽早让道家也派人过来吧,上边坚持不了多久的。”丢下这么句话后便出了门,留下屋内两人大眼瞪小眼。

道苍域,位于七座天下最上层,与天外接壤,曾有道境大修士远赴天外,远远的看过七座天下全貌,给过一句极为中肯生动的形容,“七座天下就像几只层层叠叠的破碗,上边漏了下边才能吃上。”

道家的道苍域就位于这堆破碗最顶端,道家那位留在道苍的玉京山白玉京更是直与天齐高。

所以那座白玉京宆顶,又被天下道官称位天外天。

此时的天外,有个身材高大,头戴白玉京玉冠的道人,双手合拢,吃力挡住一柄纤细飞剑。

道人被飞剑剑尖顶住,身形被剑气逼得直直坠入道苍天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剑芒才缓缓消散,那位高大道人怒气冲冲,从白玉京重返天外,看向那道剑气出处,有个身穿素衣的背剑中年男人站在天外太虚,双手负后,笑意吟吟看向道人。

那高大道人看着背剑男子,沉声道:“柳长洲,退回去!”

背剑男子摸着小巴,“昼山,道祖都不在,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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