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寇(2 / 2)

孙老头双手拢袖,清了清嗓子,看向那个竹节巷老头,“天君,你拿个主意,这顶帽子,难道就这么扣到我们头上?”

那老头斜瞥一眼孙老头,“我有什么办法?不是你帮忙那两个阍者敢这么大逆不道?”

随后老头看向那处崖壁,“还好,以前在上面有位子的,暂时还过不来,那几家有人来了,我们几个,擦好屁股就行,那几个家伙回不来,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将我们怎么样。”

羁神峰山脚下,有两人缓缓登山。

一个青衫儒士与一位包裹在长袍内的少年,并肩前行。

住在竹节巷的老人看了其余三人一眼,“你们三个都先下山,我留在这等着就行。”

其余三人躬身行礼,身形缓缓消散。

山脚那边,一大一小脚步不快。

中年儒士稍稍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有些奇怪这位已经很久没露面的存在怎么这次会这么轻易来蹚这浑水,要知道身旁青年,数千年前因为一意孤行被自家天下联起手来有过一场声势浩大,却雷声大,雨点小的围杀。

原因无他,只因青年身为欦妖域妖族老祖宗,却带走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本命之物,对于妖族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命脉。

少年神色平静,或许是太久未曾露面,难得的主动有话说,“还跟以前一样不会打架?”

儒士笑着摇摇头,“没去学,也学不会,志不在此,只想安心治学,打架这种事有师弟就行。”

少年对此也没多说,只是脚步顿了顿,“等这边事完了,我会走一趟文昌宫。”

儒士笑容不减,“点到即可,不伤了两家和气就行。”

少年轻轻点头,也未藏掖,“我暂时打不过他。”

“师弟也未必肯出手。”

没再接话,两人岔开话题,少年主动询问,“另外两家怎么说?兵家那个姓姜的来了,魁影内乱不断,插手几率不大,剩下那家的动向反而会更棘手。”

儒士略做思量,“魁影那边确实不会插手了,道家好像也兴致缺缺,剩下那家举棋不定,上次我走了一趟,那三位好像都各执己见,特别是最后一位,怨言不小。”

少年点点头,意料之中,不过只有一个的话,翻不起什么风浪,大不了再打一场。

不多时两人行至山巅,此时只剩下那个暂时不知姓名的老人,老人转过头,对于少年的到来倒是有些意外,“你也来了?”

少年默默点头,仰起头看向崖壁,眉头微皱,“那边的人多久能过来。”

老人手指轻点,崖壁之上光阴流转,一条深邃神道浮现眼前,“像你们这样的暂时过不来,通道暂时只能勉强让道鼎境圆满通行,想要完全打开少则甲子,多则百年,不过若是有人从这边也帮力一把则两说。”

少年神色平静,缓缓从长袍中抽出一手,双指并拢,往身前轻轻一刺,一道细若游丝的空间裂缝浮现身前,少年手掌探入无垠太虚,轻松一握,法则跨越亿万里,竟强行从另一座天下抓了四人过来。

四头大妖本待在道场睡着大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给吓了一跳。

三男一女随着少年手掌回缩出现在山巅,身影才刚浮现,其中两人迅速现出妖族法相,各自施展本命神通,却不想被少年伸出双手,一左一右,轻轻按住两人。

另外两人呆站在原处,两人相貌极为相像,如出一辙。

两个正准备殊死搏命的大妖被少年这一按瞬间宛若背负巨岳,身体动弹不得,一袭红衣的女子抬起头,看清少年容貌后更是身形一颤,面如死灰,心境如坠冰窟。

被抓过来后没动静的两人此时更是齐刷刷跪倒在地,异口同声:

誉庆见过老爷。

誉忌见过老爷。

少年点点头,收回手掌。

红衣女子生性好斗,性格泼辣,此时看清少年容貌后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面对这位妖族真正的老天爷,只要是个妖都得乖乖夹起尾巴做妖。

另一位被少年按住的是个魁梧男子,身后背负一柄宽大巨斧,此时也是不敢造次,乖乖躬身行礼,“邀惬见过妖君。”

被称为妖君的少年面不改色,指了指那道光滑崖壁,“你们几个进去守住通道二十年就可以自行回到欦妖天下,只要你们还活着,我就归还你们的本命妖元,这之后你们就各凭本事手段。”

四头大妖闻言顿时感激涕零,连同两个还未起身的,都一起跪俯在地。

那个儒士笑呵呵上前,“你真舍得,欦妖域甲妖大帐的这几位,折损一人对你们来说都会肉疼不已。”

少年缓缓抬头,“不止是我们,会死很多人。”

少年这边动静太大,本来待在山脚并不想上山的谈洲此时也有些坐不住,拉上白衣男子,“姜老哥,上去看看?”

姜姓男子爽朗答应,“本就想上去看看,你那位师兄居然连他都能找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有机会可以过两招试试,看看他还有没有那么能打。”

谈洲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崭新儒衫,“此行不虚。”

山顶那边,儒士对着少年说道:“举灵那边若是一直这么作壁上观好像也不是回事。”

少年点点头,“若是他们一直这么模棱两可,我就走一趟。”

儒士也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吧,身份特殊,真动手也不好。”

刚刚起身的四头欦妖域大妖闻言,心头一震,对于眼前这位儒士的身份有了些猜测。

正说着,谈洲与白衣男子也来到山顶,谈洲快步向前,“走到儒士身后,低声喊了声大师兄。”

四头大妖这才确认下来,儒士身份不用猜了,公认最不会打架,却最不能惹的习書天下儒院第一圣——大先生吾不知。

另一人倒是好认,个子不高,相貌看起来…很邋遢的汉子,儒院第四圣谈洲。

至于一直未开口的老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能站在此地已经说明老人不简单。

白衣男子跟在谈洲身边,到了山顶才止步,见了少年后目光一凝。

随后男子上前,与吾不知打了声招呼,语气极为客气。

之后才转头看向少年,“看来那场妄想蟒雀吞龙的围杀,对你并无影响,我以为你杀了久照怎么都会受伤不浅。”

少年语气平静,“本来没想杀人的,杀得快就只用杀一个,不会太麻烦。”

男子活动手腕,指节咔咔作响,“是吗?杀得有多快?”

少年微微皱眉,“你想知道?”

“我想试试。”

两人剑拔弩张,少年身后那个红衣女子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有少年在身边自然不会怵任何人,语气讥讽,“你也配?凭什么?”

下一秒,红衣女子整个人被一拳砸进山体内,脖子被一只手死死掐住,整个人被提住,男子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凭什么?凭我叫姜维均。”

少年手腕转动,刚欲动手,吾不知蓦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伸出手,挡住少年,随后转头对姜维均说道:“差不多得了。”

姜维均闻言将那红衣女子随手一丢,拍了拍手,对着少年说道:“首沁,都说你很能打,六千年前错过了,有机会会领教的。”

真名首沁的少年拢了拢身上长袍,“等你想死的时候再说,记得跟你师兄告别。”

这边气氛火热,两位顶尖大修士正剑拔弩张,另一边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好热闹,都让你走快点了,差点没赶上好戏看。”

几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一高大披甲男子突兀现身山顶,正向着众人缓缓走来。

见了两人后谈洲突然捂住肚子,嘴里念叨着不该偷吃寡妇的鸡的,脚底抹油,直接就跑了。

披甲男子面色冷峻,头戴一顶鎏金高冠,眉心处一只竖瞳极为眨眼,竟生有三瞳,此时正双手负后稳稳抓住一柄大戟,大戟三叉两刃,被男子横在身后。

大戟之上挂有一个金色圆环,随着男子脚步微微甩动,戟柄一侧则是坐着一粉嫩稚童,头扎三鬂,眉心点有红色心痣,光着脚,身穿一件红色肚兜,腰间缠有一条细长红绸。

红衣女子见了两人,暗骂了一句怪物。

那小家伙不知怎的竟能凭空听人心言,随手一招,挂在男子大戟上的金色圆环迅疾飞出,女子暗骂一声,就欲现出真身硬抗这一下。

只是不等圆环飞近,站在女子身前的少年抬起手缓缓虚握,圆环停在少年身前,不得寸进。

小家伙站起身,光着脚站在大戟至少,双手叉腰瞪眼,“都说打了小的来老的,这还没打到呢,你着什么急。”

儒院吾不知赶忙上前,笑呵呵打圆场,“好了好了,怎么一见面就动手。”

小家伙扭头看向那红衣女子,“死娘们,再叨叨我就扒了你的皮。”

随后小家伙重新坐回大戟握柄之上,两只小脚一荡一荡,接下来的话,就连那古怪老头都头痛不已,“师尊与师叔师伯正闹别扭,让我跟三只眼先过来看看,但事先说好,我们要放开手脚打一架,谁也别拦,否则后果自负。”

姜维均笑眯眯看向这个个子矮矮法相等天高的小家伙,打趣道:“怎么个后果自负?”

小家伙晃荡着脚丫,仰起头,“也没什么,就是师尊说了,如果有人心怀叵测,做了错事还不知弥补,我们就打穿其余三座天下,自己来这镇守。”

大先生吾不知转头看向那位天生竖瞳的古怪男子,眼神询问。

男子沉默点头,算是答复。

小家伙纵身一跃,稳稳落地,也不在乎山石尖利,光着小脚走到大先生身前,眉眼一挑,深处手掌,“罪魁祸首找到没有?找到就交人。”

大先生苦笑不已,“不是不想交,而是交不了了。”

这次出声的是竖瞳男子,语气沉闷,“大先生什么意思?”

大先生往山下努了努嘴。

山下小镇,学塾这边,愈发神情涣散形同枯槁的许家汉子正与那位萧先生对坐而饮。

身形伛偻,神情早已涣散不定的汉子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强行撑起一口气,“先生要的,我们做了,希望先生莫要食言。”

萧姓先生轻轻点头,“罪不至此,本就只是代我出手而已,你们选择站哪边其实意义都不大的。”

才这么一会功夫,汉子好似走尽了最后一程,只剩最后的回光返照,不过仍是颤颤巍巍直起身,将身前酒杯往前轻轻一推,“此生能认识先生,还能与先生同桌共饮,无甚憾事了,烦请先生最后给我倒上一杯,近欢那小子爱读书,虽性格内向,脑子也不怎么聪慧,却好在好学勤奋,也算是个读书种子,还请先生日后多多照拂。”

读书人轻轻点头,“会的。”

等到那位眉间生有竖瞳的男子与那个光脚小家伙怒气冲冲找上门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一人能饮酒了。

独留读书人自饮自酌,看向两个前来兴师问罪的不速之客,两指捻起酒杯,轻轻拧转,自言自语,“相兵与阵,溃寇伐天,本就是天大笑话了,两位还想拦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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