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地牢惊魂(五)(1 / 2)

No.18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要打针,我要打针!

身体的波动让她疼痛无比,仿佛有几万只蚂蚁在骨髓里爬,搅动着她的全身。

“咳……咳咳!我要打针,快给我针!”

她嘶吼着爬向牢房外,但冰冷的铁栅栏挡在她的路上。她便抓住栅栏用力摇晃着,希望有一丝可能将它掰扯开来。

“啊啊啊啊——”

在钱进眼中,这个女人就这么疯狂地叫着,跳着,最后甚至咬上了铁栅栏。那沾染在嘴上的深红,究竟是铁锈还是鲜血?

他很烦躁,因为他还没从刚才与瑞文的争吵中缓过神来,就又要面对这么一个极端疯狂的情况。

我只是想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看着No.18的身体扬起又落下,嘶吼又哀鸣,直到最后,沙哑的喉咙已经挤不出一点声音。

恍然间,钱进觉得自己好像身处荒诞剧的舞台,无论是瑞文也好、自己也好、还是No.18也好,全都是被推上这个舞台的演员,却永远没办法下场。

“我要……我……”

枯槁的双手终于再也无力握住铁栅栏,身体便这么倒了下去,慢慢的滑落。

钱进解脱了。他很庆幸,不用再面对喧闹和疯狂,以至于他好像也理解了瑞文的想法——自己刚才的同情也好、悲伤也好,全都没有意义,只要让他能摆脱这荒诞的现实,只要让他的内心能够有一丝安宁,怎么样都行。

地牢的大门突然打开,肖走了进来,把手中的新布袍放在了钱进的牢房前,正打算离开,那只手又穿过铁栅栏,抓住了肖的小腿。

“我要……我要打针……”

“打你麻痹!”

肖用力一甩,那只曾被蹂躏过的——也许已经骨折了的手便一下子缩了回去。他想继续迈开脚步,但另一只手便重新抓住了他的脚跟。

“今天不教训你是不行了。”

肖气的牙痒痒,从兜里抽出钥匙打开牢房的门,便上前对No.18拳打脚踢。

“让你发狂,让你伸手,狗娘养的。”

不复平常谄媚的姿态,面对No.18,肖简直就是暴戾的化身。脑袋、胸口、后背、腿脚,No.18的身体没有哪一个部分没有遭到他的摧残,甚至这次的攻击比在上面时猛烈的数倍。但这次,No.18已经不叫了,甚至还勾起了嘴角。

对No.18来说,这痛苦根本比不上毒瘾发作的百分之一。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这种痛苦还多少帮助缓解了症状,仿佛使得全身的感官都迟钝了起来。

本以为会听到对方更加剧烈的惨叫,却一点响声没有。乱撒一通气的肖很快就没了兴致,狠狠地在No.18的背上踢了一脚后,便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关上门离开了。

“唉……”

钱进刚想松口气,牢房的门又打开了。

“No.17,又有工作了。”

“什么?不是已经……”

“你不会以为早上一次就是一天的工作量了吧。”

肖冷笑着。在刚才No.18的刺激下,他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我知道了。”

钱进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站起身来。理智告诉钱进不要在这个时候触碰对方的霉头,但内心的憋屈却愈发深厚,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他看向了对面,那双绿色的眼睛也看了过来,只是这次,钱进从中读出了无言的悲戚。

“快走。”

“……”

瑞文默然地注视着钱进被带了出去。

不甘?羞辱?

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吧。

想到这里,瑞文后悔了。她完全不应该那样对待钱进的,只是那一瞬间的冲动,又怎么是能说得清楚的呢。

她知道钱进想安慰她,但是在她看来,这简直成了一种高傲的姿态。

因为他否定了自己的观念?因为他其实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却显得那么自大?

那自己呢?

瑞文只能沉默。她想起了之前钱进说过,要带她出去。那个时候,她的心的确涌动着一种蓬勃的情感,以至于她不得不转过身去,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后怕,因为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渺茫的希望对她来说简直是饮鸩止渴。

她怕了。她害怕自己将面对更深刻的苦难,她害怕自己看不到那一天。

内心的有两种声音在拉扯:一种声音叫她不要放弃希望;另一种则抱怨着不如回到之前的状态,坦然地面对死亡。

钱进和No.18的遭遇为第二种声音添上了一把火,使她灰心丧气,愈发地不敢在幻想中逗留了。她后悔万分,因为自己的软弱。

瑞文终于明白了,自己生气的与其说是钱进,不如说是曾经的自己。

那个无力,却幻想着改变、不愿意抛弃希望的自己。

必须好好审视自己的内心了。

瑞文这样想着,打开了手中的笔记本,梳理着自己记下的文字。在她看来,文字是成型的思想,它忠实地印刻着自己书写时的状态。

很快她就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记录中,抒写内心情感的文字越来越少,而单纯描写苦难的叙述则越来越多。直到钱进的来临,她的记录才因为这一个亲近的观照对象,重新注入了情感的生机。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如此麻木。

瑞文只能苦笑。她本来以为记下那些所谓的“真实”,会成为一种具有战斗力的东西。但在她逐渐抛弃生的希望的情况下,这只是成为了她加速自我毁灭的借口和寄托了。

不,与其说是“真实“,不如说是承认现状。

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许多,已经经历了许多,只要以身殉道,那么便没有遗憾了。她有死的勇气,却慢慢丧失了生的意志。

那些文字,让她压抑的情绪有了一个释放的途径。是的,不这么做,她在之前的所见所闻中一定会崩溃的。但现在,再这么做,她可能会失去很宝贵的东西:希望,乃至于难言的感情。

“钱进,我和你一样……”

瑞文喃喃着。她懦弱、她害怕,但现在,这已经不再成为她逃避的借口了。

我,想要活着,并且和你一起。

她想象着钱进的遭遇,但很快她就自嘲地放弃了这种行为。一个人可以想象出别人的遭遇,但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到别人的感受。

就像瑞文知道钱进会被带出去做一些什么,但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切的她,又怎么能比得上钱进的刻骨铭心呢?

不知过了多久,钱进被重新带了回来。

他瘦了。

虽然明知道一个人的体重并不会这么快变化,但瑞文就是有这种感觉——那麻木的神情让她揪心。

“钱进,你?”

“我没事。”

他笑了,笑得很勉强。她现在才理解了,刚才钱进安慰她时的心情。

“我真的没事。总该经历的。”

“对不起,我之前情绪失控了。”

“……不怪你,人在这种环境下,情绪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钱进的声音淡淡的。这种语气瑞文并不陌生,因为当她不想活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感觉。

“钱进,你不要想不开。”

瑞文抿着嘴唇。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会安慰人。

“我?想不开?”

钱进声音很惆怅,但并没有像瑞文害怕的那样,完全充斥着死志。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的时候被逼迫得紧了,就恨不得自己想不开;但过一阵子平静过来,就又怕自己想不开了。”

“瑞文……”

“……恩?”

瑞文注意到钱进叫了她的名字,但又嗫嚅了很长时间。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明明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我之前说的话。现在想想,太想当然了。”

“不,钱进,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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