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牢惊魂（三）（2 / 2）

“我不确定，但这的确是我现在的想法。”

“那就深深地把他烙印在你的心里，然后，继续前进。”

瑞文合上笔记本，停顿良久，才接着说话。

“钱进，如果我到时候有什么不测，而你还在的话，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你说。”

“把我这本笔记，带到外面去。”

在钱进看来，瑞文说话总喜欢带着轻佻的色彩。但此时的这句话，却只有无比的郑重。

“这上面记载了我在地牢的所见所闻。如果我遭遇不幸，也算是作为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了。我不希望自己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现在想想，到现在我也没干成什么事。只有这份笔记，还略微能担得起我追求的‘真实’之名。”

“怎么就……”

望着交代后事的瑞文，钱进心里不是滋味。

“其实，我本来也算是另外一个黑帮的编外人员了。只不过我只是负责运营那没什么流量的公众号，以及写写稿子罢了。”

“只是，有一次行动中，冈萨雷斯的人找上门来，而恰好我们那的人都收到消息提前撤退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傻愣愣地在那个报社里。”

“你被抛弃了？”

“不如说，我从来就不是其中的一份子。”

瑞文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虽然是在辛迪加长大。但是后来便被父母带去新城读书了，之后学了新闻出来，也都是在新城工作。可是生活的越久，我就越发感觉到新城繁华下的虚伪——虽然新城的那些同事们不这么认为。”

“身为一个职业撰稿人，我偶尔也会充当记者，进行一些采访工作。有一次，我的任务是采访一个新城富豪，主题是关于他的慈善活动。”

“那次采访，地点定在他所建立的一个孤儿院。采访完毕，我刚好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正准备拿东西离开，便看到他把一个少女直接顶在走廊的墙上做事。而那女孩正是孤儿院中的一员，”

“她很机灵，甚至帮我打了掩护，我才得以及时退回洗手间，等到富豪离开后才溜了出来。也是她私下告诉我：原来那个富豪虽然名义上给那些孤儿院等提供帮助，但实际上，孤儿院中豢养的都是漂亮的女孩，并且没有哪一个不曾遭遇过他的毒手。”

“你最后揭发了他么？”

“有这么想过，但最终还是没有。因为那女孩甚至带着哭腔，求着我不要揭发。而我也是答应了这件事后，才从她那获知了事件的详情。”

瑞文苦笑。

“她说她、乃至大部分孤儿院的其他女孩子，也许曾经有过别的想法，但现在，已经习惯这种被包养起来、养尊处优的活法了。更何况，她们也畏惧着富豪的势力。即使我问她，当初到底是主动或者被动，她也只是说：都不重要了。”

“于是一个选择便摆在我的面前：究竟是为了自己的真相，为了拯救可能的一小部分人，将事情报道出去；还是视若无睹，并不触碰现状，也是得以保全自身。”

“你选择了后者。”

“所以我说，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坚强。不过我也做不到欺骗自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于是它终究成为了我离开新城的契机。”

“那时的我认为，辛迪加比新城更‘真实’，而经历了那件事的我，已经不想再生活在虚伪中。所以，我宁愿与父母决裂，最终回到了辛迪加。”

“但是，辛迪加自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美好。黑帮的活动，压抑的气氛，萧条的经济。我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空有壮志和不满。几番搜寻，甚至差点连合适的工作都找不到。”

“不至于吧，好歹是新城职业的文字工作者？”

钱进想象着新城的繁华。在他看来，能够留在那边工作的瑞文自然能力出众。

“哈，这你就不懂了。辛迪加的识字率可是很低的，这里的人几乎不看报纸。”

“原来如此。”

“好在我到处投简历，终于有公司看上了我。”

“就是那叫柳生的黑帮？”

“我当时真以为是家正规的公司。到了办公的写字楼，才发现里面大部分成员都面色阴沉，手里持着各种刀具。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进去容易，脱身就难咯。”

“不过他们的确是招人工作，并不是要骗人进来下黑手。所以我幸运地混了口饭吃。工作很清闲，因为公众号根本没什么流量，估计柳生也只是想做做品牌的推广罢了。”

“然后就趁乱被抓进来了？”

“唉，所以说，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信什么黑帮了！”

瑞文摆出一副气的牙痒痒的神色，倒是让钱进忍俊不禁。

不过笑归笑，冷静下来的他很快就从对话中意识到严峻的形式。是啊，即使逃出去了，辛迪加外难道就没有黑帮的威胁了么？

这又让钱进万分踌躇，甚至于长吁短叹起来。但他很快就感觉到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头上。

“哎哟！”

钱进吃痛，但还是本能地接住了那砸下来的东西——半个面团。

“小点声。人饿烦恼多，我可不想一直听你唉声叹气。”

说着，瑞文又把喝了半瓶的塑料水瓶丢了过来。

钱进用地上的干草尽量无声地接住瓶子，随后便神色复杂地看向瑞文。

“感动啊？感动的话就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钱进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你……你怎么就想着自己会死呢？”

“只是有预感而已。毕竟蛇眼他们可并没有什么养闲人的好心。”

“你没跟他们解释？你是无辜的。”

“他们才不信呢。何况，就算他们信了，在这呆了这么久，哪里还脱得了身。估计到时候就和你一样去‘工作’了。”

瑞文自嘲着。良久，她又叹了口气。

“钱进，你是个好人。”

“啊？”

钱进愣了，他没想到这么唐突就被发了好人卡。

“只是好人，是活不长的。尤其是在辛迪加这个地方。”

“你也是个好人啊。”

“所以我可能快死了。”

瑞文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死去的样子。

“但你刚才说，你想活着，那么你就还有机会。我看的出来，他们挺中意你。也许，你能走出去，走的比我更远。”

苦涩感在心中蔓延。钱进想鼓励对方，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呢？

直到看到瑞文手中的笔记本，钱进终于下定了决心。

“瑞文，你不是作家吗？你不是还想要更多的素材吗？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自己的过去呢，等我们都出去后，我会全都告诉你的。所以你别想着死，别急着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我要带你出去。

钱进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说没说出来，因为那突然投射而来的绿色眼眸已经将他深深吸引。其中似乎流转着百般情感，让他一时分辨不清。

“如果到那一天，我答应你。”

“什么？”

“你自个想去吧。”

瑞文翻了个白眼，还没等钱进反应过来，她就一个侧身背对过去。

愣了好半天，钱进才琢磨过味来。但此时看向对面，窈窕的身形已经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许是已经睡了过去。

到那一天吗……

想到这里，钱进感觉动荡的内心突然平静下来。

吃完食物，闭上双眼。即使耳边还是鼾声如雷，即使肚子依旧并不满足，但一切都不像之前那般煎熬了。

他悄悄道了声晚安。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的心情也这才平静。

晚安。

她轻声说。只有风听见了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