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海浪里消失的草莓（上）（2 / 2）

“大叔，”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再不离开，你可能会被冻死的。”她直视着对面的黑色身影。

距离她五米外，男人宽松的黑色短袍在身后猎猎作响，腰间的红黑格子腰封被系成平整的贝口结。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脚踝处皮肤透着接近病态的冷白色，右手腕金色手环的开口处雕着某种鸟类。他卷曲的乌黑短发被海风吹的蓬乱，略显苍白的脸庞微微垂下，透过银框墨镜看向自己对面女孩的娇小身姿。

“小绿，跟我回去……”男人声音有些虚弱，右手背向身后，缓步向她靠近。

“你别过来！还有，我叫莓！才不是一遍又一遍叫的那个什么什么小绿，追了我这么半天，却从来都没弄明白我是谁…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是小绿！”少女向后大退一步，当她双脚陷入细腻的黑沙时，感到一阵特殊的凉意。

“别逞强，以你的身体状态在海水里强撑不了多久…快过来。”

“谁说的？我再坚持个8小时也完全没事。倒是变态大叔你冻的脸色惨白，真的没关系？”

“变…变态大叔？”他看着眼前这个流浪小鬼的脸，和脑海里小绿的容貌重叠在一起…“要是你听话，我也不用一路追你追到这里。现在可是冬毓期，海水真是…冷死了。”他抱怨道，脚底冰冷的沙砾自顾自地流过他趾间，传来阵阵刺骨寒意。

“绝对不要！我宁愿‘咚’的一声倒在大海里！！”女孩叉起腰，一脸倔强，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看起来像是下定决心要和他在海水中僵持下去。

男人看着她一脸得意神情，叹了口气，“你真该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

“庆幸自己不是人类，”他惨惨一笑，“庆幸自己和小绿稍微像了那么一点，但即使这样，我的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他收回笑容，枯瘦修长的手指伸入腰封间，颤抖着摸索起来。

我当然庆幸自己不是人类。女孩看着对面冻得惨白的男人，心中暗想。

毕竟，人类的身体也太没用了。

“你放弃吧，我就算继续流浪也不会跟着去你店里的。”女孩突然冷冷地说道。

“嗯？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男人手中动作突然定住，一时被她弄的愣住了。

“啊啊，”小女孩一脸嫌弃，“我曾经路过你那家店，一个堆满古董画像和破石头碎片的阴暗房间。抱歉，我没有兴趣成为你新的收藏品。”她一步步向后退去，海水冲刷过着她腰间。

“破石头？……”男人意外的没有追上去，他嘴角垂了下来，神情看起来失落而沮丧。

“你看起来……完全不了解艺术，”他摇了摇头，“正是残缺才让它们完美。它们存在的价值远远比那些工整完美到密不透风的工艺品更有生命力！废墟之上，每一块碎片都能刻画出终焉时独有的，绝望的风景！它们！才是悬浮在遗骸之上的，一幅幅绝美相框！！……”他举起双手，有些激动的在空中比划着，突然，又如同泄气一般，垂下双手，低声说道：“即使你不是小绿，但凭你这幅长相，就足以说明在你这幅‘瑕疵藏品’身上，同样有着尚未被揭示的景观。”

女孩环抱着自己的双臂，眯起眼，看着对面情绪不稳定的男人。

他正哆嗦着从腰封间取出一板糖片。作为一个人类，却需要那种东西来稳定情绪，从各个方面来说，他的状态都比我糟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脚底的海水从刚才开始就似乎比其他部位更凉一些，而现在，那股寒冷已经顺着脚底包裹到脚踝，女孩低头向下看去。

在她脚踝附近，正包裹着一滩果冻样的棕色物体。

她蹲下身，好奇地伸手去摸。

黑袍男人从腰封内侧夹出一枚玻璃硬币，两根手指划过冰冷光滑的表面。

明明不想这样的，他心想。

未等他看向小女孩，一股强大的海浪从水底深处炸开，喷涌而出的海水掀起黑色泥沙，如同巨人的拳头般从猛烈地向他砸来。他吃惊得向后退去，脚底却像踩在什么冰凉软糯的东西上，随着双腿一颤，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摔入海水里。

翻滚的海浪，一瞬间就淹没了他的视野。

咸涩的海水灌入他的嘴巴，一股股冰冷咸涩的海水顺着鼻腔和嘴巴灌入了气管，他快速扑腾着身体狼狈的站了起来。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海水的盐分微微刺激着他的眼睛，使视线变得模糊。他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

海面在这一波咆哮后骤然平息下来，只剩下层层叠叠的波浪。

而他视网膜上残存的那个娇小身影，

此刻，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