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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暂且作罢,维克稍作精简,将有价值的东西重新放回布包,绑在肩上。随即起身,望向山下。

那轮大得出奇的明月还未落下,但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微光,对比之下,夜色隐隐比方才更加晦暗。但以他不借助火光就能翻看书本文字的视力,根本没觉得这点变化能挡住他的视线。

脚下这座山岭,叫眠龙岭,传说曾有巨龙沉眠于此。山岭向南,维克所眺望之地,便是他生长的地方,白浪城,富饶海湾,也是黑海第一港。

准确来说,这座城市应该分两个地区各自言说。一是黑水运河以南,白墙红瓦灯火通明的新城区,白浪城;二是运河以北,黑水湾,维克家所在的旧城区。

名称不可谓不贴切。远方的入海口,南岸的海水确实泛动着白色的浪花,而北岸,越往北的地方,就越是晦暗漆黑。

原本这片土地隶属于费兰希德王国,克洛席尔行省,黑水郡,整个海湾都叫黑水湾,整个城区也叫黑水城。当地曾在眠龙岭开采出大量的煤矿层,洗煤厂日夜工作,污水染黑了大半个海湾而得名。

不过因为200年前科恩重工对费兰希德的投资,工业技术的进步,推动黑水湾污水处理走上了正轨,海湾也得以发展建设,成了一大良港,渔获产业也一时风光。

据说当年还从眠龙岭开采出能烧上数月都不熄灭的黑油。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科恩重工对这片海湾的正式进驻和开发,彻底改变了一切。

先是新城区建设,买下矿场和油田,透支开采,排污超标,直至油田枯竭、渔业重创。支柱产业崩溃,大量劳工下岗,社会矛盾激发,黑水城大规模暴乱。

然而领主、官员、富商甚至包括市政厅都早早搬迁到了新城区白浪城。

在暴乱持续数年后,局势才得到控制,民众回过神来才发现,黑水城已经正式更名为白浪城,海湾也正式更名白浪湾。

旧城区遭到了彻底的抛弃,包括那些一无所有的民众……

越过田野,维克来到了旧城外的棚户区。如果说黑水湾是贫民窟,那么这里,就是贫民脚下的泥。

太阳升起,人们也早早开始了劳作与活动,但这片区域依旧显得死气沉沉。那些用朽木与烂泥搭建起的破落屋舍露着许多缝隙,虽没有灯火,但维克还是能清楚看到里面,那些神色呆滞、面黄肌瘦的人们一动不动地躺着、摊着。

他们并不是因为疏于劳作而贫穷,他们穷得,甚至连劳作的资格都没有。这外面的土地、山林、飞禽走兽,乃至地上的石子、井里的清水,都是有主之物。而这些主子,就住在那破落城墙的另一面。

尽管那城墙早已失去应有的威风,也早已失去原先的功能,久疏维护,一步一裂隙,百步一坍塌。但它依然是一道天堑,将黑水湾,这么个被抛弃之地,分了贵贱。

维克双手抓紧斗篷,将自己的身形样貌整个裹在阴影中,穿梭在这些腐朽屋舍的犄角旮旯。

耳边,除了只言片语的平静交流,更多的,是经年饱受病痛折磨的微弱哀叹、啜泣、争吵以及激烈的叫骂,甚至是殴斗撕打。而每每有人撕打,周围便是无数的叫好与欢呼。

正如运河隔绝南北,城墙分化贵贱。这片领地的人们心中,早已习惯性地复制了那条河、那道墙。

对立、矛盾、冲突,然后像禽兽一样厮杀。

维克站在城墙与山坡交接处的缝隙中,看着前后在外表上截然不同,但内在却完全一致的两片区域,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

他记得,这也是‘他’曾经的生存之道。18岁的年纪,就早早加入黑帮,盗窃、抢劫,到最近的绑架、拐卖,‘他’不仅没有什么的悔过,反而乐此不疲,奢望着自己某天能飞黄腾达,能跨过那条河,到对岸去。

去干嘛呢?舔另一帮人的脚趾吗?

维克的眼中升起不屑与厌恶,当然,并不是对被这病态规则拷打同化的‘维克’,而是对那条河,对那道墙。

随后,他自城墙缝隙中跳下。神色凌厉,似高天上俯冲而下的鹰隼,利爪,直指蛇鼠……

砰!

朝阳耀目,但比朝阳刺眼无数的火光一闪而过。

维克只觉一股巨力砸向后背,站立不稳,面朝下栽倒。想要爬起,但全身的力气,却像是抽水似的自后背空洞溜走。

不,那是血。

面门着地,剧烈的嗡鸣仿佛天幕整个塌了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翻不了身。

“那人穿的是混沌教团的衣服,下去看看。”

城墙上传来的声音,引得维克用尽气力侧目,迅速模糊的视线中,原本应该无人值守的城墙,走下来一群黑白灰制服的卫兵。

为首那人身手了得,虽制服上披挂金属护具,但从墙头一跃而下,竟能轻如鸿毛,连片缕尘土都未曾扬起。

那人大步上前,来到维克身边,脚踩他肩头将其翻起。

“不是我们要的。”

是个女人。

“这模样不像是本地人。”紧随其后的另一人看到维克白皙的皮肤与一览无遗后不由摇头,“玩得还挺开,这不会是谁家的少爷吧?怎么办,杰拉德上尉?”

被称为上尉的人也走到近处,维克的视线模糊到只剩中心处一团能勉强看清,他连抬头看对方的脸都做不到,只能看到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口径惊人的单发猎枪。随着他将弹药推进枪管,闭锁的咔哒声转瞬,黑黢黢的枪口已对准维克面门。

“旁边就是河,还用我教吗?”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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