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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圆环间距三指,规整排列着一串首尾相连的字符,圆环内六芒星的空白部分也同样刻画着符号与图案,而在整个不明图案的中心位置,则正是他刚刚跳将出来的水潭。

那水潭……

男子屏气凝神,直直地望着那汪无法被烛火照亮的水,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不再粘稠的鲜血,腥红无比,叫人胆寒。

而在那水潭之外,对应着图案内部的六个角,静静躺倒着六具裹着宽大斗篷的尸体。继续往外,圆环边缘,芒星对应的六个角也同样躺倒着六具尸首。

得亏方才那如火烧般的炽热感觉,男子并未感到太多阴森恐怖,反而是壮着胆子起身向前,探明最近那人的气息,确实是断绝无疑。只是尸身残留着淡淡余温,显然毙命时间离现在近得可怕。

顺手捡起此人散落在地的斗篷,男子一边裹住身体,一边看向这尸体的手腕。深可见骨的切割伤痕,鲜血却并未四下溅落,而是像被引导似乖乖涌入沟槽,直至注入那水潭。

十二具尸首,皆是如此。

“疯子……”

多年来的漂泊,他也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偏执与痴狂,但像此刻这般诡秘可怖的景象,还是令他心头战战。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明明身处雪地,周遭数十里的荒原,三年来连蛇头都只是一月来往一回,怎会一转眼,到了这么个地方?还有这些人……

疑惑间,却看到自己收紧斗篷的胳膊,远超记忆中的白皙与匀称,他似想到什么,略显慌张地走向烛台,取下一截蜡炬,快步走到了那血潭边。

依旧是黑发黑瞳,但样貌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记忆。

没有红疹斑点、溃烂瘀伤,整体肤白干净轮廓利爽,四肢修长灵动有力,肌肉纹理不算遒劲,却也泾渭分明,健康结实。若不看那错愕呆傻,好一个英气堂堂的少年模样。

是,谁?

无意识跪坐下来,他颤抖的指尖缓缓贴近水面,直到泛起涟漪,他的眼中才重回聚焦。虽记忆久远,但他清楚,即便是自己年轻时,也不曾是这般模样。

这人是谁?我?还是我吗?

超常的非凡现状,一下子打懵了他。所幸他曾身处的时代足够多彩,很快便联想到一些荒谬却不可谓不贴合现状的可能。

灵魂交换?还是夺舍?脚下这玩意儿,莫不是什么摄魂的阵法?这世界真有灵魂?这还是我曾生活的那个世界吗?

问题,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他眼神环顾,自一具尸首边捡起一个寸许厚度的本子,立刻翻看起来,但失望很快爬上面门。

本子里密密麻麻撰写着规整文字,且有明显逻辑清晰的分段,甚至还配有手画的插图,显然是来自文明的痕迹,而且是教育事业没有被忽视放弃的文明。只可惜,他完全看不懂。

不过这并非毫无线索,除了这手抄本字里行间的痕迹外,本子本身也大有文章。规整平滑的造纸工艺肉眼可见的存在瑕疵,明显比不上自己记忆中的触感,装订也是手工缝制,没有半点金属结构。

生产方过分落后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这密密麻麻的行文,却又无声宣告着抄写者所经受教育的丰富性与系统性。

而且不同于他所见识过的外文造字造词逻辑,一字一分隔,字里行间偶尔可见象形痕迹,表意文字?还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文字?

与自己记忆中那个世界的任何国度都画不上等号,难不成,这真是另一个世界?

无意识的,他摸了摸下颚。那里没有焦痕,没有弹孔,只有连自己都爱不释手的光滑细腻。

新的世界,新的,人生?

从未有过,从未敢有过的渴望,转瞬间充斥着这个脑海,男子的嘴角颤动着,似笑非笑。

可没等他对未来做出半点规划和想象,声声密集的脚步,自那洞穴通道处迅速靠近。

他回过头去,只见阴影中冲出一浑身裹着锃亮铁甲的青年男子,怒目圆瞪,满脸都是对跪坐血池边的自己的愤慨,与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厌恶。

青年没给自己半分言语的机会,抬手一指,只听空中传出清脆鸣声,金色的光芒自半空闪耀,如利剑一般射入他的胸膛。

漫漫流光转眼扩散到全身,如火焰般摇曳散去。虽是没有痛感,表面也没有浮现任何的伤痕,但血池边那年轻人也不知是被勾了魂还是单纯被这一离奇场面震撼,满眼呆滞,对来人不明意义的喊叫做不出半点反应。

他确实没有受到伤害,但那金光入体的同时,他明显感觉到脑海中似乎传出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动静。随后,便是一股汹涌的洪流从不知道什么方向侵袭而来,蛮横不讲理地闯进了他的脑子。

声音、画面,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无数的情绪与记忆在顷刻间涌入脑海,明明未曾挪动半步,却仿佛在这一瞬,走遍了一生。

维克的一生。

“……不可能!龌龊邪祟,你都干了什么?怎么可能挨得住驱邪术的圣炎净化?”眼看自己无往不利的神圣魔法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烧得这异端满地打滚痛不欲生,那胸铠上纹着金色十字的圣教军牧师明显慌了神,“说!你到底是什么鬼怪?”

语言,理解了,衣着风格,图案颜色,都在这一瞬间有了来龙去脉,醍醐灌顶般的思绪,清晰得仿佛自己就是生于这个世界。

维克,我的名字……

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却因为对那些记忆的陌生感,他正在尝试着去习惯并运用这种发声技巧。

快了,快了……

“退下。”

一声厉喝斥退那年轻牧师,只见一须发皆白的圣武士自通道处走出,步伐四平八稳,长剑应声出鞘。

“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双幽蓝的眸子环顾那十二条被献祭的性命,最后落到自己脸上,无悲无喜,深邃不可捉摸。维克提起了心,紧张之下却更是无法组织起语言,仅剩张嘴的乱语。

“没有么?那便省事了。”

呲!

反应过来时,光亮的银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他甚至能看到穿透心脏的剑刃,被肌肉带动着发出一次次的颤抖。

利刃拔出,如注血流喷涌,维克的视线在瞬息间暗了下去,模糊记忆中,带着愠怒的轻柔女声给一切画上了句号。

“罗格!别杀他!”

“对付异端,莫要妇人之仁。”

“他可是唯一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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