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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浸骨的冷。

漫天的雪虽停了半夜,刺骨的风却一点不歇。

满身白霜的男子执火炬,蹒跚穿行山林,身后雪地里,紧随一离群的柴瘦独狼。

前者样貌久疏打理但也不曾饥瘦,神色却满是忧郁心如死灰。反观后者,步伐在雪地里深浅无度,瘦骨嶙峋,却目光如炬,为一口血肉,甘雪中搏命紧随十数里。

这里,是西伯利亚的某处山林。

男子抹去眉眼上堆叠的白霜,露出一张与老态龙钟截然不同的青壮面貌。前方是一处山崖,再往前,是埋葬土地的银装。男子回头望去,见那离群独狼隐没黑暗,微微抬起的黝黑手枪便重新收回了怀中。

他将火炬深深插入雪地,略作清扫后,倚着一截倒下的枯木仰躺在地。即使寒冬深夜,也并未升起火堆,哪怕是携带着如此便捷的火种。

报纸里提到,因为千年难遇的太阳活动异常,最近几天在该地区,或许能看到极光。

青年扒开袖口,看了眼时间,确认还有空余后,稍稍直起身,将目光投向了山崖之下。星月笼罩,遍地银装泛着光,分不清天地界限,分不清天色早晚。

或许是担心像自己这样的‘客户’在避难结束后向外人透露具体位置,蛇头从未告诉过他此地的具体经纬,只是在给足财物后,透露过些许信息。

远东,外加前两年冬日从未见过极光,纬度较低,想来应是西伯利亚地区东南。

就是不知这片原野再往前,可否是故乡?

寒冬夜里,火炬摇曳,橘红的光映照着那双黝黑瞳孔,惆怅忧郁,愈发浓重。

他生于江南,虽不富裕却也温饱,好山好水养大,只可怜麻绳专挑细处断。幼时父随车往县城进货,司机劳累奔夜,坠车入崖,一行数家人,都落了那悲苦的漩涡。而他母亲哭丧半月,疯癫离家,爷奶抚养却没等过了年尾,奶奶悲戚积郁脑溢血离世,爷爷还没到半百年纪,便一夜苍白了须发。

姑父母将他接走与弟弟妹妹一同养大,还算平淡地迎来了年少风华,埋头苦读三年,踏过一所还算知名的学府门槛。无任性本钱的他,选了医,终是未来有了盼头,却不想读完一个学年暑期回家,厄难又找上了他。

归时一周前,强拆毁了家,姑父母四口眠于废墟之下。亲戚邻里与官方都以他临考为由不曾予他通信,街道也协助早早完了丧,他便独自守墓三天三夜,想要补完亏欠的一程,却自知远远不够。

亲友皆知其难,却也畏其煞,不争赔款与遗产,也无一人敢收留,只叹怪那天杀的混子泼皮,扰了一家清福。但几日的周转打听,少年也早得知,所谓入狱的流氓地痞,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彻底失心的他,空落落的胸口,已不再有希望与期盼,只求在往后余生里,拿周围人不住讨论的一个个非富即贵的陌生名字来填补。

欲望,有着可怕的力量,尤其是铁了心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的欲望,比那浇不熄的山火,还要汹涌万千。

五年时间,十二条人命,震惊全国的连环案件。

疯魔并不自知,他只憾杀的不够,如若不是这批人利欲熏心内讧内斗‘被失踪’了几口,他还能更满足一些。

不过他并非没有付出代价,第十人时他便已经暴露,不得已跳楼逃窜,折了左腿。行动不便,寻到最后一人时,也不得不拿出枪械,最终引起轰动。

再往后,他丢了枪,误导追捕,靠着洗劫这些人的不义之财逃亡南亚,又因略懂医学,一路颠沛卷入中东。报应似的挨了数年战乱之苦,他终于在几方势力和谈的当口抓住机会,进入欧洲。

谁曾想,那被慕洋之人极尽艳词赞颂的欧洲土地,居然还分西欧东欧。更不曾想,前脚刚离的战火,像是盯上了他似的找上门来。

所幸,借着一张东方脸,他越过俄乌边境线,在被带往大使馆的路上逃走,一路散财终于来到了这个能‘望’向故土的平静之地。

只可惜十来年的颠沛流离,故土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整在这里等了三年,等到自己耗尽财物和气力,也没等到能走线过境的消息。

是不是蛇头吸血他也不想追究,无人之地待了三年,他自省了三年,既归而无家,便散了执念。当然他并不会就此去敬重什么命数,这半生狗屁际遇已经远超磨难的范畴,是赤条条的折磨。

只是,累了。

忽的听见风声起,瑶光似涟漪,夜幕满荡涤。自东向西,数条光彩显现夜空,形似横跨天际的瀑布,光影皎洁通透,却又不突兀耀目,无声地飘摇着,如梦,似幻。

双眼怔怔地望着,稍稍流露出疑惑。这光彩的颜色不似记录中的蓝绿粉紫,而是一种别样的苍白,时不时透着灰蒙,边沿处隐隐泛动青绿幽紫的描边。

恰似那苍白的光,自中心处撕开极光的轨迹,生生将辐射能量与大气粒子的碰撞奇景挤开了来。恍惚间好似一张巨口,要吞没这天幕下的形形色色。

咔哒。

机括声打破山林中的死寂,死尸般躺在雪地里的男子拉开弹仓,确认膛内躺好子弹后归位,默默将枪口抵住下颚。

无论何等的稀奇古怪都不重要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撼的自然万象,或者说是他第一次如此安宁地去感受这般大千世界,他的要求从来都不高,人生的句号,画的如此便是圆满了。

砰!

刺目火焰恶狠狠闯入视线,腥红液体噗嗤嗤冲洗双眼。

痛!剧烈的痛!

四肢百骸仿佛一丝不落地浸入油锅,皮上皮下,筋肉血流,统统都在沸腾,全数都在哀鸿!

“啊——!”

嘶吼声伴随冲天的水流迸裂一同炸开,那赤条条的身影在呲呲的蒸发声中扑倒在台阶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出水潭,浑身颤栗着蜷缩在地上。

只见他遍体皮肤尽数绯红,皮下的血管仿佛流动着熔融岩浆,泛动着暗红的流光遍布全身。高温灼热,不仅叫水渍蒸腾,烟雾缭绕,更是在身下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角质焦痕。

惊奇的不仅是这番景象,如此非人能受的炙热,这年轻人,竟还能叫得出声音,挥得动四肢?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继续发生。

暗红的光渐渐褪去,皮肤也逐渐恢复白皙,男子得以喘息,双手撑地慢慢缓过神来。

“什么,鬼,地方……”

不仅缓过神,居然还口齿清晰地自说自话。

他翻过身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充满疑惑的目光快速扫过四下。

环形的洞窟,零零散散的烛火自角落烛台和岩壁上的石台投射出光亮,堪堪照明。

地面和四周的岩壁都出乎意料的平整,墙面上密密麻麻地画着一些不明所以的怪异符号,地上干净许多,不仅没有碎石尘土,也没有杂物堆砌,只是奇在不知是谁划出沟槽,组成一个同心圆环所包含住的六角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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