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汉(2 / 2)
“我要回宫!”
……
“驾~”
夜里热闹的朝音街上人人突然惊恐避之不及,众人纷纷看向那个披头散发,衣着素色裾袍的女子骑着一匹黑黝黝的大马狂奔。
有的破口大骂,“街市策马狂奔撞了人可成,是没胎投了不成!”
若干嘀嘀咕咕,“告她去衙署关她几日。”
一路她驾马直冲,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赶至宫门之下,此时她肩头的伤口重新撕裂,肩头红艳艳一片仿佛绽放的鲜花,愣是成了她素衣上的点睛之笔。
“开门!”绾陶勒紧缰绳呐喊。
城门之上的卫兵看着月色中模糊的人影回应:“来者何人夜闯宫门?”
“我是长公主绾陶~”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街上静默半刻突然又杂杂碎碎起来。
“她便是长公主绾陶?”
“那杀人的妖孽?”
“嘘,小声点。”那人抹了抹脖子。
宫门半开,绾陶额上大汗淋漓脸色泛白,只觉自己通体的寒意由内而外散发,她痛苦的拿下腰间的虎符,士兵一见跪地,迅速打开宫门迎回。
清脆的马蹄声贯彻宁静的长空,衣袂随风的挥舞声响彻耳畔,墙壁上昏黄的火炬照亮着昏暗的甬道。
“求你~,保我太叔氏!”
五年了,他的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
这件事她势必一定要压下,绝不可让君父彻查,太叔氏~她一定要保!
到了未央宫她一路狂奔向君父正殿,丝毫不敢偷喘一口气。
“君父~”
原先还静坐在内殿榻上的周王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瞬间弹起,他闻声跑到大殿之外,“唰”一瞬间一个人影扑向他怀中慢慢跌跪在地上。
“媞媞”周王将绾陶扶起,看着她披头散发满头大汗虚弱的模样,心疼不知他的儿是遭受了何等情况,只觉手缝之间粘稠握住她肩头的手鲜血淋漓他一怔吓得即刻松开,连连扶住另一侧。
“传太医”周王大喊,李常侍在一旁提心吊胆,脚底就像装了滑轮咻溜一下不见了人。
周王将她搀扶着回到殿里,绾陶撑着身子“扑通”又跪在地上:“君父~儿差点就见不到君父,儿在皇陵遇刺九死一生才逃回朝音,所幸被信陵侯之女在街上所救一直昏睡于侯府,而宓家事……”
“先起,待太医来后包扎了伤口在说此事!”周王要搀扶,绾陶不肯只是诚恳地看着君父。
周王焦急,“你如今重伤,一切等事查明自会给群臣一个交代。”说罢周王将她扶起,绾陶坐在榻上疼的呲牙咧嘴实在是疼的半趴在案台上。
殿外,周王看着侍女端着一盆盆从殿中端出的清洁伤口的血水心里一揪,又见出来的女太医说缝针包扎换药之时浑身便有三处重伤,更是心疼如心窝子被人拿刀搅,这又如何不像是疼在他身一样。
回到殿中周王看着绾陶回过了魂坐卧在榻上,他才松了口气,而看着这样为她满眼心疼的君父她欲起身行礼也被拦下。
“吾儿且歇着。”周王坐在一旁。
“宓家的事,儿也未曾预料,那日宓校尉之女来哀求于我,赦免宓家女眷连坐之罪,我念及往昔情分应允而将此统一流放漠舟之地开垦荒漠……”
周王看着眼前的小女,终归是长大了,但她的路绝不能在复刻了他的歧途,他打断了绾陶的解释,她是他的儿,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宓家事,你莫在插手,寡人会将你的人撤出,你安心养伤!”
“君父,宓家事从头至尾一直是我于廷尉府督察,我不撤,况且宓家事一定与我遇刺有关,不然不会有我遇刺在前而宓书用我的贴身匕首自戕谢罪在后!”
“寡人说了,你静养!”
绾陶猛地一个寒颤,她头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君父。
“绾陶~你该明白你的处境,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有多少人想要大周朝周王长女的性命,便是这王宫里又有多少人希望你死,每年为你我父女试毒而死的奴隶又有多少?只因为你的身份、地位、权力这一生你便注定永不得安宁,身在其位,须谋其政,必承其重,想害你的人并不会因为你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而选择去害你,只因为你是我姜莘的儿你便必须死,没有人希望你活着,没有人希望坐在这天下共主位的人活着,哪怕他的妻儿子女。”周王看着她,年轻气盛,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你想斗,那么便先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手中有把像样的利剑便以为真的有了开天辟地之能,我的儿,你以为为何你能有如今的盛世凌人,你以为你为何能手掌兵权,那是因为寡人,寡人是你君父,是寡人给了你盛世凌人的资本,寡人给了你~横着走的底气。往昔你想将手往何处伸,寡人便就先为你摸清了阻碍,我让你插手并不是因为你真的有这份能力,我是想知道你会暴露自己多少短处!”
绾陶听罢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所以,宓书的案子君父从头至尾一直了解内情,我才是那个被牵着鼻子走的傻子!”
“吾儿,有些东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我是外人,那么你的贪婪一定就是我将你一步一步推入深渊的利器。此事而言,你不过就是一个私自招兵买马而欲加造反的反贼,寡人已经可以摘了你的脑袋将你车裂而亡!”
绾陶羞愧的垂下了脑袋。
“想与天斗,那你得有开天辟地的刃,想与人斗,那么你得有力挽狂澜,绝处逢生的力量。”
“好好反省!”说罢周王艰难起身默默转身出了殿。
绾陶看着步履蹒跚满头花发的周王酸楚,何时他变得这般年迈了,君父今年何岁?想到这绾陶掩面卧倒在榻上,:“阿母你又有什么秘密?”
清心殿外夜入三更李常侍一个踉跄差点栽了跟头,他两眼发青看着还灯火通明的书房为难,只能强撑着候在门外。
“李觉~”
突然听见召唤李常侍瞬间精神,嘀咕“就是这感觉!”他推门而入毕恭毕敬作揖:“请王上吩咐!”
周王沉默了会扶额,“算了!”
李常侍抬头看着瞄了眼周王不解迟疑了几秒才斗胆讲:“王上天色不早了,不若歇了吧,明日还须早朝,奴家怕王上身子吃不消!”
“行了,你退下,不用守在外边!”片刻他看着空白的帛书还是落了笔。
半夜,周王推开了殿门看着熟睡的绾陶小心翼翼坐在榻边就像儿时守在他的小儿媞媞身边一样,他看着窗外月上中天的明月慨叹:“媞媞~有许多事并非你所见所闻,终有一日为父定然对你全盘托出,我知道你对你阿母的事耿耿于怀,只是媞媞~君父爱你阿母,也爱你!可君父也有诸多的逼不得已,将来君父若走了在这王城里,你该如何自处君父不敢想象,其实君父也多希望你自私起码这样的你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侵害!”周王说罢哽咽,“君父只能竭尽所能为你扫清这一路的荆棘,往后的路更是一地尸骸。不是君父一定要立子襄为太子而是爱你的人不一定能护得住你,子襄在如何也是你的阿弟,做为未来的王长公主他在不念及手足之情也不能拿你这做王长姐的如何,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更好的保护住自己。媞媞,我~真的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原谅为父,我这一生已经失去了最爱得人~不能在失去你!”
说完周王呆坐着,这些话已经压抑在他心中许久,他是如此想和她说,告诉她,他的苦衷。周王离开之际为绾陶盖好了被褥关上了窗户,这一夜他不想是谁的君父只是女儿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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