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斯基摩人（1 / 2）

毕业第三年，高尤的妈妈给他打个电话，问他记不记得他爸的一个学生，叫李枳。

高尤知道下一句，他妈就会说：认识一下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的事了。这次高尤没有像以前一样，以“男人要先拼事业、再看看、不合适”为由推脱，而是让林晴把对方的微信推给他。

周六，高尤发李枳发出添加微信好友的申请：你好，我是高尤。李枳傍晚的时候才通过。

“嗨，我是高尤，好久不见”。添加成功后，高尤回了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开场白，后面加了个笑脸表情。李枳很快回了个笑脸。

顶着父亲是重点小学的校长、母亲是重点中学优秀教师的光环，在外人看来，高尤出生拿的便是高光剧本。如果能定制出生，他宁愿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不会动手打老婆，母亲不会每天患得患失。

高明远不常回家，一般一个月回家3次。高尤在日历本上圈出父亲回家的日子，也可以说是父母争吵的日子。高尤不明白，人类为什么热衷于争个谁对谁错，那婚姻本身是对是错？

每当母亲叫高尤回房间去的时候，他知道战争要开始了。他听话地关起房门，但声音还是会钻进来。

果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个女人，是不是又找你了？你配当老师吗？有你这么为人师表的”

“你每天想这些，有意义吗？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不都是为你们母子两过得好点吗？”

“说的好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要是再不管，什么时候冒出个孩子来！”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要问问你，高尤是我儿子吗？啊，我问你，是我的种吗”

“高致远，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啪！

砰！

咣！

嘶！

耳光的声音，杯子碎的声音，凳子倒地的声音，撕纸的声音……高尤能快速分辨出是什么声音，心里数着数，果然，不出三分钟，照常开打。

两人打累了，高致远进书房，林晴回主卧。世界重归安静。

高尤走出卧室，打开大门，逃离这个脏乱的地方，他会在早上5点前回到这里，高致远和林晴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儿子，那个被亲戚、同事都连口夸赞的乖儿子，午夜去了哪里。

有时候，高尤去公园喂那只已经被他喂胖的流浪猫，然后就在公园的凳子上睡一晚，湖水不会和石头打架，花和树也不会争吵谁对大自然的作用更大，世界很安静，安静的世界才能做梦。有时候，他也会去网吧待一晚，找出动画片《大耳朵胡图图》，看到睡着，然后4点多醒来，5点前到家。高尤的耳朵长得大，小时候高致远总爱抱高尤，把他的耳朵捏红，“耳朵大有福气，长大了肯定有出息。”耳朵大有福气吗？高致远带给衣食无忧的生活，林晴让他十指不沾阳春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大耳朵胡图图的福气，他没有感受到过。

那年的10月2日，是高尤10岁生日。林致远早早回到了家，林晴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刚开始时，他们像普通家庭一样，生日流程普通，唱普通的生日歌，点普通的生日蜡烛。

“儿子，生日快乐，小小男子汉了，快吹蜡烛许愿吧。”

“高尤，虽然你今天满10岁了，能做的事更多了，但你还是要记住，学习还是你最重要的事，没有考上清大，你都对不起你爷爷临走前对你的教诲。”

“这日子，你说这个干什么，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好，我不会给他当爸，你是个伟大的母亲，来，伟大的林女士，你来发言。”

好了，又开始。高尤火速吹灭了蜡烛，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了个愿望，便拿起刀，切了一块蛋糕给高致远，又切了一块给林晴。自己也切了一块，端着蛋糕进了房间。蛋糕还没吃完，外面照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高尤推开房间门，看到地板上已经摔得稀烂的蛋糕，他没有说什么，摔门而出。

今天是他生日，公园的凳子和网吧的大耳朵胡图图，已经不能带给高尤平静。高尤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然后走进了一家文具店，他拿起了几根笔，一个橡皮擦，放进了他的裤子口袋。当他快要走出文具店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尤哥哥，你忘记付钱了。

高尤抬起头，看着眼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高尤记得她，是林晴朋友的孩子，也是高致远的学生，有一次林晴过生日，李枳妈妈带着她到高尤家吃过一次饭。

“你忘记付钱了，买文具的钱。”李枳又说了一声。

“哦。是的。我忘了。”

李枳拉着他的手，到柜台付完了钱，还买了两个甜筒，两人边走边吃。

“李枳，你说大人为什么总喜欢骗人？”

“啊，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李枳回答。

“我们长大后，也会骗人吗？”

“额，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过。应该不会吧。骗人是不对的。”

“嗯，骗人是不对的。李枳，今天是我生日，我10岁了！”高尤没有再往前走，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李枳说道。

“生日快乐呀，高尤哥哥。”说完，李枳拿着手上的甜筒，碰了下高尤的甜筒。

“干杯，高尤哥哥。”李枳说。

“嗯，干杯。”高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