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佞臣谋生手册(1 / 2)
宋,重和元年,春。
去岁晚秋,皇帝感念老太师年岁已高又身居宰相要职,怜其辛劳。便特降恩旨,准其可五日一朝,紧要政事可由其子代为入奏。
是以,蔡京子嗣多以代奏为由参听国事,耳濡目染下,大多有所建树。
其长子蔡攸,更是深受皇帝赏识。
说起这蔡攸,早年间,皇帝还是端王爷的时候,便知道有这么个人。
后来天生变故,先帝早逝,竟未留存皇子。
只好兄终弟及。
符合规矩的王爷倒是有好几个,其中能力品行好的也有。
只是,远的远,丑的丑,再不就是母妃跟太后不合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事迫在眉睫。
而册立新君又不得不参考太后的意见,挑挑拣拣下,在京的端王赵佶,就显得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而后,果真就人如其名。
佶者,吉人。
捡了个大漏,登基称帝。
赵佶顺利继位后,重用蔡京,后听闻蔡攸是蔡京长子,心中愈发赏识蔡攸。
恰巧这蔡攸又是个会阿谀奉承的,为了讨得皇帝欢心,甘愿扮丑,浓妆艳抹扮作一歌姬,讲些俚语浑话逗乐取悦。
效果拔群。
皇帝想要提拔,可蔡攸为人,沉不下心性,科举远不如其父那般顺畅。
而文官又大多讲求个功名傍身。
总不好同僚间聚在一起,我是状元,他是探花,你只是个秀才?
哼哼,怪不得你会迟到!
皇帝取巧赐了个同进士出身给蔡攸。
随后,短短数年间,蔡攸仕途平步青云,甚至做到了大学士,节度使一类高官。
一时间,父子风头无两。
如此,宦海浮沉十数年,苦心经营下的蔡家早已不比当初,甚至连卖官鬻爵这种动摇国本之事,也能做下。
有人看不过,上疏弹劾。
可皇帝却是个不长心的,睁只眼闭只眼权当看不见。后来弹劾的次数多了,竟然把上疏的官员贬出京,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圣眷在身……
蔡京父子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朝中大臣见皇帝这般作态,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不敢再得罪蔡京。
至此,蔡京势成。
说句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也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子二人行事乖张,有科举不第者前来拜访,贿赂求官。
蔡京身居相位,有堂除举士的权力。
便假借堂除之名,也不管能力品行如何,直接许个小官,收钱办事,倒是童叟无欺,利落干脆。
朝臣……
珠玉在前,最多也就是敢怒不敢言。
算了,气大伤身。
同流合污吧……
太师府。
美好的一天从下朝开始,从收钱开始,从享乐开始……
这日。
蔡攸刚下了朝,回府时远远瞥见一副熟面孔,又觉着那人不应该会出现在太师府,心生疑惑。
等回房换好了常服,前去探望父亲,便将疑惑说了出来。
“爹,我方才回府,似是遇见高柄了?”
“嗯。”
蔡攸刚要接着问,却被人打断。
“高柄?哪个高柄?”
这时候问话的是蔡绦,蔡攸的四弟,常常被蔡京带在身边教导。
人倒也成器,治学上倒是比蔡攸这个哥哥好得多。
蔡京进士出身,蔡家也算是诗书传家,所以对这个读书好的儿子寄予厚望。
只是,顾此失彼,偶尔便会冷落了已经得到圣上重用的长子蔡攸。
两相比较下,蔡攸愈发厌烦这个只会读书的弟弟了。
蔡攸闻言,语气莫名的讥讽回复道:“这汴京城,还有哪个高柄?不就是殿帅府的那个花花太岁高衙内了!”
也不知道是在讥讽这个衙内不学无术,还是在讥讽弟弟只知道跟在父亲身边恃宠而骄。
“他?他来做什么?”
蔡绦也没听出来哥哥的话,或许听出来了也没放在心上,他更好奇的是,高衙内怎么会来见父亲?
蔡京此时年过古稀,什么稀奇古怪都是见多了,倒没放在心上。
淡淡的对着二子说道:“他来求一道,堂除。”
蔡绦闻言一愣,然后被逗得哈哈大笑。
汴京城谁不知?
两年前,这花花太岁恶了其父太尉高俅手下的禁军教头林冲,闹到最后竟是被一伙强人给骟了……
一时间,连累整个殿帅府都沦为京中笑谈。
听说自此之后便被吓得窝在殿帅府里不敢出来,倒是京都街头少了一害。
“啊?他也来求堂除?求个什么官?难不成是送进宫去当个太监?哈哈……”
蔡绦自觉言语风趣,可观父兄脸色却未露笑意,心下莫名。渐渐也笑不出声了。
蔡攸只觉得四弟不通时事,简直愚昧。
鄙夷的说道:“呵!你还当那高柄似两年前?如今,他可是大有不同。”
蔡绦听了这话,自然是不服气。
“大哥,不是我说。要是别人,有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我还信得。可那高衙内,蠢笨如猪!”
“被童贯算计成那样,依旧狗改不了吃屎?你说他有长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蔡京为相,国库渐渐充盈。童贯带兵,打仗就没输过。
刨除其余不论,俩人的业务能力都是实打实的顶尖。又都想做个权臣,所以朝堂上的事,有时候还是要争一争。
不过高手过招,点到即止,都是些不伤筋骨的小事儿。
而且往日二人又有一段互相扶持的情分在,倒是也能维持住面和心不和的体面。
蔡绦这时候直呼童贯其名,也是只当在家里,父子兄弟间的,说话不需提防。搁在外面,他是要称童贯叔父的。
“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攸闻言,脸色突地一变,此事内情知晓的人不多。蔡绦竟能一口叫准?
“我说与他听的,绦儿终归是要奔仕途的,有些官场上的事儿,早些接触,仔细揣摩,是好事。”
蔡京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他看着手中的门贴,这才是他想揣摩的东西。
“是,我知道爹是好意。可我还是要跟四弟说一句,这话可不敢从你口里讲出来的。”
“那个教头的事儿,本是殿帅府跟童贯两方扯皮,你这话若让旁人听去,岂不是把咱太师府也拖下水?别惹得到时候他们两个合起伙来,说咱家造谣生事。何苦来的?”
“是极是极!大哥说的都对!”
蔡绦口上认错,语气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
也不知道哥哥在怕些什么?
如今的蔡家权势滔天,长脑子的就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来得罪,不长脑子的,想得罪也得罪不起啊……
至于童贯和高俅两人的那点龌龊。
原来。
童贯两年前回京述职,一眼便瞧上了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的那一身本领,见猎心喜,便想招入麾下。
可偏偏这人是归殿帅府节制的。
高俅无能却身居高位,虽说只能算个被架空的太尉,可毕竟是死死的挡住了童贯的权臣之路。
童贯执掌枢密院,只有指挥权,而高俅这个太尉,却是有调兵权的。
这么说吧,高俅只调给童贯一个兵,那童贯就只能指挥的动这一兵一卒。
至于其余的禁军是在踢足球还是当拉拉队?
要你管?
当然,高俅看起来是有调兵权在手,能死死压童贯一头。可皇帝不同意调兵,高俅敢动?
所以,这权力能干出什么事,也得分在谁手上。
在高俅手里,就只能当个傀儡。
要是在童贯手里,他敢带着八十万禁军打上月球,把广寒宫拆了融成金子扛回家。
然后把嫦娥献给皇帝,高呼,一切为了陛下!
皇帝不同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抗旨不尊,童贯又不是头一回了。
所以,同为武官出身,童贯看不起高俅,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高俅自然也不惯着童贯,张口闭口都是童公公的。别看这老儿本事不大,毕竟地痞出身,恶心人倒是有一手。
有这段缘故在,开口要人?
哼!叫爸爸!
而林冲又在太尉府受用,前途正好,看样子也没有辞职跳槽的打算。童贯一时倒是犯了难,不过也未曾放在心上。
左右只不过是一禁军枪棒教头,一身本领说破了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日。
童贯在鸟市看中一只学舌鹦鹉,想要买下,店家老板却不认识童贯,无论童贯把价格都抬到天上去了,也是不依。
童贯自然好奇,连翻追问下,才得了句鸟市老板的准话。
“这是给高衙内留着的,我若此时卖了与你,等那花花太岁来了寻不见鸟,还不把我这铺子拆了?不成不成!”
童贯久未回京,也不知这高衙内是何人,回府后便遣人打听。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那高俅老儿膝下无子,在族中叔伯房里过继来的继子。平日里也是个纨绔性子,遛狗斗鸡的,仗着衙内身份在京都街头横行霸道。却是个人见人厌的货色。
童贯莞尔。
林冲讨不来便罢,自己还能被这么个货色挡住?
正要遣人以自己泾国公的名头去那店家买鸟,却是突然,计上心头。
过了没几日。
高衙内便从身边随从口中得知,殿帅府中有一教头林冲,其娘子温文尔雅,貌比天仙……
彼时的高衙内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哪有什么心思搭理这些?只是随口随着众人附和了几句,便又跑到花鸟市里去挑蝈蝈了。
倒也巧了,又一日,林娘子去庙里烧香还愿,高衙内本来好好地在家逗弄蝈蝈,却硬生生地被身边随从鼓吹说庙里热闹,给引了去。
等到了庙里,随从又说碰到个貌美娘子,吹的跟天女下凡似的。
高衙内也就随着去看稀奇。
看过之后,发觉也就那样,只是长得清秀些。大家闺秀自小读书识字,大多如此模样,也不算得有多稀奇。
有句话怎么说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小娘子大概就是这般。
高衙内觉得还不如蝈蝈有趣,正待欲走。
却又被随从拦下。
说此人便是林娘子。
高衙内听了直乐,这就是你们口中吹成了花的林娘子?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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