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兮(1 / 2)
“夫君!”
她踩着斑驳的光影,右手秉着一个竹筐——鹅黄色的纱布盖着底下热乎乎的馒头,
“饭好了呦!”
田间的男子放下手里的农活,草帽下是一双坚毅的目光,“嗯!”
他们走到树荫底下,双双坐好,女子挥舞着一把蒲扇设法为他带来清凉,不想笨拙的双手反让扇子成为一把兵器,打得他满脸作疼。
“……”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佳人,“娘子,你是在为我扇风还是在伺机报复啊?”
“对、对不起……”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完全听不见了。
“好了好了,你看!”他像变戏法一样从手里变出了一朵花,惹得女子惊呼,全然忘却了方才。男子把花插在她的头上,念叨着“好歌配好酒,鲜花配美人”,继续吃完手中的馒头,在最后饮尽竹筒里的泉水,满足地发出“啊!”的一声。
“夫君”
“嗯?”
“回去了。”
“好。”
他站起身,拍了拍麻布短裤上的灰尘,去田间拾起锄头等农具,
回头,她站在夕阳底下,静静地望着远方,扎起的黑发上零星地闪烁着光芒,发觉到自己在看着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她身后的夕阳更红,还是她的脸更红。
她提起襦裙,弯身蹲在路边采着野花,纤纤玉手在花丛中婉若游龙。这条小路是此方“东皋”与外联通的唯一通道,却鲜有行人过往,石阶上苔痕片片,草色隐于新雨中,松声晚在暮窗里。
忽而大地有些许震颤,能模糊地听出节奏,声音虽微弱,但能感觉到在逐渐增强,她将一缕胡闹的青丝放在耳后,向幽径深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踢踏踢踏……”
“吁——”一位膀大腰粗的朱衣男子勒住他胯下的栗色大马,瞧见路旁的陌生女子,放低身姿、双手抱拳询问:
“请问姑娘可知李公子身在何处?”
她挠了挠脑袋,很认真地想了想,“李公子?这里可没有什么李公子。”
坐在马上的男子皱了皱眉头,心里念叨着“不应该啊”“怎么会呢”,不过片刻便恢复开初的笑脸,向她解释道:
“吾乃在临安城内的中书舍人,听闻李公子隐居于此,特来拜访!”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临安…临安…那不是皇上行在吗?诶!那里有酥饼方、五香糕、水滑面、七宝素粥、五味粥、蟹羹、假河豚吗?那里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白玉为砖、寺庙如云、歌舞升平吗?那里的姑娘全都粉面桃花、沉鱼落雁、楚楚动人、冰肌玉骨吗?”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朱衣男子被问得头昏脑胀,幸好有人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白衣松垮,睡眼朦胧,慢悠悠地念着“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朱衣男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他。不曾想这一看便发觉到他竟是自己要找的人。
“李公子!?”
“嗯?”
“???”
这下轮到夫妻二人摸不着头脑了。
“君何时成李‘公子’了?”她摆出一副笑脸,却特意咬重了公子这两个字。
“……”他看向朱衣男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朱衣立马心领神会,“哦~,是这样的,我曾任钱塘县县令,时多盗贼,那日我本应丧命于朴刀之下,幸而李公子救我一命,方得活至今日。问得姓名,恩人只笑言一‘李’字,故如此称之。”
“……”她用着怀疑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打量,“好吧,我姑且信你所言皆真。但你此次前来定不是为了道谢,对吧?”
“是的,我此次前来实有要事说与公子。”
“要事?什么要事?”
“这恐怕不能告与姑娘,姑娘要是想知道,大可亲自问李公子。”
她动了动鼻尖,正想继续死缠烂打刨根问底,他终于开口了,“娘子,替我去镇上添置一些藤纸。”“家中不是还有吗?”“前几日业已用尽。”
她鼓着嘴巴去拿银两,见妻子从小径上离开,他对朱衣说:“进来吧,我这陋室可比不得碧瓦朱甍。”
他们跨过老旧的门槛,“说,何事?”“皇上嘱托我叫您回去。”
“自当年起我便与他再无瓜葛,也从不打算再回到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地方。再说,派个四品官来,他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说着冷哼了一下。
“朝中无人,金军已连破十城,临安危矣!”
“……”
“王爷!”
“别叫我王爷,我只是一介乡野村夫。”
“可……可这是您赵家的天下啊!”
“我赵家的天下?呵,是他赵家的天下吧!?他何时将我当做赵家人?你走吧,我早已无心戎马。”
“可是王爷……”还未等说完他就抄起座下的马扎,吓得朱衣边跑边喊,
“王爷!乱世当前岂容独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王妃着想啊!”
她随着渐沉的夕阳回家,朱衣已经离去,一眼就看到他卧在草席上,左手凭酒,放声高唱“有道难行不如醉,有口难言不如睡。”
她见怪不怪地步入书房,将藤纸放在从前的老地方,嗯?这纸不是还这么多吗?想了一想,发觉自己被骗了,气得跺了跺脚,撸起衣袖,准备出门找他算账。
还未踏出一步,便听见他又哭又笑,还在念叨着什么,想听个仔细,便贴紧门边,“吱呀”,门响了一下,那边的声音陡然变弱。
算了,还好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先放你一马,她心里想。
晚饭桌上,他夹了一口菜,却失神地嚼了半天,他明显的异样让她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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