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时意 畴昔情(2 / 2)

冯公泉闻言,出言止道:“相公言语有失偏颇,白家遭歹人屠害不假,可满门之说纯属虚妄,至于说白大侠置身事外云云,更是荒谬。”

白枚道:“冯家兄弟无需为白枚辩解,白家之事白枚难辞其咎,‘置身事外’四字,确实再恰当不过。”

“好,说的好,”中年相公拍手称道,“既然如此,白大侠可知自己身有四过?”

白枚道:“哪四过,阁下尽管细细讲来。”他情绪激昂,上前一步道:“白枚洗耳恭听。”

中年相公道:“你身为白家子孙,不侍父母,多年来抛却家业在外逍遥,不孝至极,此为第一过;江湖中,你四处逞威使能,屡树强敌,滥杀无辜,将万般祸水引向家中,以至满门遭灭,此为第二过。”

冯氏兄弟听那相公言语甚不中听,且不说是非曲直,单是他如此数落形状,片刻间便可能激怒白枚,引来杀身之祸,忙道:“相公所言,皆是别人家事,外人不能尽知,恐怕不实居多,还请相公慎言。”

白枚摇头道:“冯氏兄弟不必再说,这位相公所说在情在理,白某正要好生闻教,勿再出言相阻。”

中年相公见白枚并不着恼,有些气急,上前一步道:“第三过,你害死兄嫂一家,却无半点羞耻悔过之心,不在家中守孝忏悔,竟一走了之,绝情无义之至。”

白枚笑道:“骂得好,骂得好,第四过呢?一并骂出来吧。”

见白枚不怒反笑,中年相公薄面微赤,指着他骂道:“兄嫂之仇,你不思寻报,整日醉卧酒乡,无形无状,便是第四过。”四过说完,气不待换,接口道:“还有第五过,我在此好言教你,你却嬉皮笑脸,一副玩世不恭模样,我且问你,你有何面目立在世上,日后又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下的父母兄嫂?”

白枚放声大笑,道:“骂得好,不妨再加一过,白枚贪慕虚名,名不副实。”他狂笑一番,愈发感伤,朗声道:“没错,白枚无脸面活在世上,亦无脸面见父母兄嫂于地下,真是天上地下皆不能容身,天地不容,天地不容。”

冯公泉、冯公茂对望一眼,道:“我兄弟二人好心为他,没想到竟是这般情形,早知如此便不该帮他,枉听了这些不实的污人之语,实是我兄弟之过。”二人取出匕首,将耳朵割下丢在地上,也不辞别白枚,悄声离开。

中年相公未留意冯氏兄弟离开,他没想到白枚会出言自毁,怔愣在那里,忽然指着另一顶轿子,恨声道:“姓白的,你可知这顶轿中坐的是谁?”

白枚止了笑声,道:“难道又有人来骂我,不妨叫他出来一起骂,岂不痛快。”

中年相公道:“要她骂你,你想都别想,你不配。”他倚轿坐在地上,道:“莟烟,你听到我是怎么骂他了么?你现在总该看清他的为人了,对不对?你答应我吧,把他忘了好不好?”

他忽然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不堪,十恶不赦,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而我对你敬爱有加,你却总是冷面相对,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枚听他说出‘莟烟’二字,浑身一震,颤声道:“莟烟在轿子里,她来了?”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中年相公面露凶相,喝道:“你站住,她不想见你,滚远点,我不允许你见她,我要带她走。”中年相公呼唤轿夫,却没人应他,他只好朝林外走去,一面警告白枚不要靠近轿子。

白枚见他去远了,才走近轿子,轻声道:“莟烟,是你么?”听轿中无人应答,白枚继续道:“你还在怪我,不愿和我说话么?一别多年,多少次我想向你解释,可我知道,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以前常常想,如果当初我没听大哥的话,没做下那件错事,我们一定不会分开,是我配不上你。可是现在——我错了,大错特错,可也晚了。你——你至今还不肯原谅我么?我孤单漂泊了半辈子,受到的惩罚还不够么?如果不够,你说还要多久,我一定等。”

白枚并未等到轿中人的回答,他被疯狂冲过来的中年相公一把撞开,然后八个轿夫抬起两顶轿子,中年相公戒备地尾随在后,一行人急急朝林外去了。

白枚没有再跟过去,因为他知道,他再也等不来她的答案,再也求不到她的原谅。白枚静静站在那里,回想和她的过去,想象她的容颜。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脑海中的一切已模糊不清,他愈努力去想,那些画面反而愈加模糊,渐渐无从找寻。

他没有抓狂,也没哭泣,他早已习惯没有她的日子。他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在想她的时候,能够细细回忆。可是,不知是感情淡了,记不住了,还是所受的惩罚仍不够,总之,清醒时候,那些回忆他再难触及。

或许只有在他将一切放下的梦里,他才配和她走在一起,走过潺潺流水上的小桥,看看蔚蓝天空中飞翔的大雁,成双成对,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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