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去是留(2 / 2)

“就这些?呵呵,看来也只有这些了,”铁先生苦笑一声,道:“读书写字吹笛子,这些都不算,至于讲故事,勉强至极,也不能算。”白静羽极认真道:“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铁先生伸手摸了摸白静羽脑袋,没有说话。

白静羽没注意到他脸上痛苦之色,喜道:“你常对我说起二叔的故事,件件听来都是大快人心,你再讲些好不好?”铁先生喃喃道:“二爷呀,白宝龙,白家的另一宝龙,只是可惜了。”

他忽然坐起,正色道:“静羽,你记住,有些事是宁死也不能做的,”说完面露颓色,喃喃道:“死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世上比死更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没办法,没有一点儿办法。”说完呆呆躺下,闭口不语。

白静羽见铁先生不再做声,似已睡着,悄悄爬下假山。约莫半盏茶功夫才回来,怀中抱了床薄被。他思索天已转冷,山石上更是冰凉,生怕铁先生冻坏了身子。

他双手抱着被子,无法攀上假山,若是出声唤醒铁先生,又惊了他美梦,脑筋一动,索性用嘴咬住被子一角,腾出双手攀爬,才将被子连拖带扯弄上假山。

被子刚一着身,铁先生便睁开眼,道:“静羽,白家乃是武林世家,可你爹爹禁你习武,你可曾恨他?”白静羽没曾想他睡眠如此轻浅,自己饶是十分小心还是惊醒了他,暗觉不好意思。听他所问,反倒不觉什么,当即摇了摇头。铁先生见他摇头,笑了笑,心知他这般年纪,自然不能理解自己的话。

须知江湖上人人好武,但当世第一流高手,无一例外皆出自几个显赫世家。世家之间以武论交,各有所擅,武术修养于他们而言不仅为了强身健体,更是身份的象征。寻常游侠虽也习武,却是些刀枪弓马的粗浅驽钝之术,在世家子弟看来,不值一哂。

白元身为白家族长,却单教长子白静天习武,长女白静衣、次子白静羽长至今日,但知习文,无意武学,自然也不会知道江湖中诸般规矩。

铁梅人思想百转,由人及己,暗道:“纵然习武,亦未必能事事如意,甚至到头来因武误身,反不如不碰来得干净。”不觉又是一声叹息,将被子铺在山石上,两人半铺半盖,半眠半语。

书房内灯火通明,里面男女两人一坐一立,寂然无声。男子年纪四十有余,身形消瘦,粗粗的眉毛下,一双虎目闪着精光,正是白元。身旁女子年纪较白元稍小,乃是其妻刘氏。刘氏劝不动丈夫,只好默默陪在一旁。

这时屋外白枚晃着脚步踉跄而来,他年纪三十开外,身着白衫,眯缝着醉眼微一打量,推门而入。原来晚饭前白元与白枚在书房大吵一架,白枚甩袖离去,在街上寻间酒铺喝了起来。熟话说愁来酒挡,想起兄长白元的话,白枚愈发烦闷,喝起来失了分寸,直喝得烂醉如泥,才拖着醉态往回走,径奔书房而来。

刘氏见白枚进来,微施一礼,推门出去。白元见白枚滥酒无形,板起面孔正要训斥,白枚先开口道:“莫要发火,我这就走,就走,”说着打了个酒嗝要转身。

白元道:“你回来,深更半夜上哪儿去。”“哪里都好,不在,不在你眼皮底下就行,免得你看了心烦。”白元冷道:“堂堂白家二爷,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可对得起白家列祖列宗?”

白枚晃了晃,道:“白家二爷,又怎样?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你说。”白元眉头一皱,张了张嘴,没有说下去,将手一甩,别过脸去。

白枚跌坐在椅上,道:“当年你答应过我,只那一次,大哥,你还记得么?”见白元并不言语,继续道:“在这个家里我不好,你也不好,何必硬要将我留下,”说着红了眼圈。

白元道:“我是答应过你,但你身为白家子孙,难道不应该为家族做些事。那次是大哥勉强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做大哥的处境,这十年来你四处游荡,家中千难万难不是大哥一人扛着?”长叹一声,缓声道:“我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也有老的一天,白家子孙人丁单薄,你可曾想过,那时白家诺大家业该由谁来担当?”

在白枚面前,白元从来是耳提面命,端着兄长架子,没想到今夜竟说出这番交心的话,白枚意外之余心里却涌起几分暖意。可一想到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他终于还是摇头,道:“静天已经长大,足以顶替他无用的二叔。”他环眼屋中,这里曾是他们兄弟少年读书的地方,那时哪曾想到长成后会有这许多烦恼,叹息道:“纵是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白元闻言大怒,冷笑不止,道:“好,好个白大侠,生你养你的地方竟成了你的包袱。是,你是江湖中的大侠,世人敬仰的白宝龙,何等逍遥自在,洒脱不羁。可你别忘了,你终究是姓白,你一辈子也别想逃脱与白家的干系。”

说着白元忽地站起,大声道:“我来问你,你赖何成名?若无白家在外家声,你能有今天地位?回答我。”面对大哥质问,白枚只淡淡道:“不错,我一身功夫皆是爹爹亲传,江湖地位亦仰仗白家家势。可我,可我,”他抬起头望向白元,“可我宁愿放弃如今的一切。”

白元吃了一惊,没想到白枚竟会说出这般话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我早该知道,”他缓缓坐下,呆呆道:“你知道我为何不让静衣、静羽习武,那都是因为你。当年爹爹教你我武艺,最后将我留在家中,你无拘无束出去闯荡,我没有半句怨言。这许多年过去,难道你还未足够。你不肯帮大哥,大哥没理由怪你,但你忍心将千斤重担丢给你侄子。”说完向门口道:“静天你进来,好好问问你二叔,他是否当真如此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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