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冬柿篇(1 / 2)

十月的北边没有柿子树,只有越发猖狂的马贼。

孟冬到达北边后,没有立即发兵攻打,而是带了几个脑子活络、身手敏捷的手下假扮成村民,先去摸底。

回到军营,他又找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兵,仔细询问之前攻打的经历。

七日后,孟冬在一片质疑声中坚持出动全军,以雷霆之势攻下十五处马贼的落脚地,还剩八处。

又过了六日,马贼尽数剿灭。

自此,北边基本归于安宁。

禹侪大喜,召见孟冬。

朝堂之上,孟冬垂手静静站在那里,周遭都是钦慕嫉妒的目光。他微微垂首,面色如往常那样不惊不喜,安然自若。

但若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布满疲惫的血丝。

从前少年眉眼间的那份温和内敛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和所向睥睨的锐利。

“战神,哈哈哈哈,不愧为战神,这世间只有你配得上这个称号。”

禹侪说了许多,都是称赞孟冬的话。

孟冬想,现在绪弗国没有需要打仗的地方了。他在脑中整理好了一段说辞,准备请辞卸任。

这时,禹侪却对他说道:“孟冬,你帮孤把游溟国打下来。”

孟冬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他抬起头,看着禹侪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孤要把游溟国也变为绪弗国的领地。”

游溟国位靠极北蛮荒之地,可以说与绪弗国毫无瓜葛往来。

孟冬不解:“国君为何想要游溟国?”

“哈哈哈哈,问得好。因为孤不仅要做着绪弗国君,还要做这整个天下的王。我要天下尽归于我,对我俯首称臣,年年进贡。”

狐澄嚼着手里的半截黄瓜,啐了一口黄瓜皮:“以这禹侪能力,就算把整个天下给他,他也拿不起。现在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躺在地上的“死耗子”陷入沉睡,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个新称号。

“愁人啊。”黄闲手里也拿着半截黄瓜,咬一口鲜脆清爽。

孟婆睁开眼睛,看着两个不请自来的闲散人员。他们已经分别站在自己的左右两边许久。

还未来得及开口,狐澄已经预判了孟婆接下来要说的话:“对,我俩又闲着没事干。黄泉尊主也知道,冼尘山向来清闲,不像黄泉日日忙得天昏地暗。我俩吃完饭实在无事可做,就想到过来陪陪你,顺便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些话你白天已经说过一遍了。”孟婆吸吸鼻子。“黄瓜还有吗?”

狐澄又咬了一大口黄瓜:“没了,就剩这么一根。晚饭这么多菜你不吃,现在问我要黄瓜,啧啧。”

碍于现在没空斗嘴,孟婆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回看。

深夜,孟冬提着一壶酒独自登上山顶,望着山下篝火点点。他从未喝过酒,因为他觉得喝酒会让人变得不自控。

那些手下的将士们每次把自己喝得大醉后,就会大喊大叫,放声歌唱,甚至当众脱衣狂舞,最后倒地不省人事。

都说一醉解千愁,如今他忽然很想尝一尝。

封口打开,一股醇香的味道随之扑面而来,带着浓烈,带着甜苦。

孟冬抱起酒壶喝了一口,立即被呛得眼泪直流。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可能解千愁?

他将酒壶放到一边。

山岚拂面,万籁俱寂,鼻腔里弥漫着一股酒香味。

今年的生辰没有红彤彤的柿子,只有马贼被斩下的首级堆积如山,暗红的血迹干涸了一地。

孟冬抱起酒坛又喝了两口酒,竟开始慢慢适应了这股味道。

皓月当空,孟冬把酒对月,高声道:“虽难事事如意,愿卿岁岁平安。”

接下来的仗,一打就是两年多,从北边打到西北。

禹侪说过,他要做这整个天下的王。

因此,孟冬一直没能回到西南,甚至不曾停歇过。

他开始感到厌烦。他厌恶日复一日无休止的征战,厌恶战火烧过后的遍地尸骸,厌恶那些城民们投降时惊恐绝望的眼神。

而他最厌恶的是禹侪。

胜不骄败不馁,这是他常对手下将士们说的。但在接连捷报中,和国土一起扩张的,还有禹侪的狂妄和荒淫无度。

禹侪不再勤于国政,而是夜夜笙歌,安排官员到各处挑选美人,强抢妻女。

孟冬竭尽所能减少伤亡,将那些城池完好地交到禹侪手里。禹侪却不能善待,任人唯亲,接管后任凭手下官员折辱打杀城民,不闻不问。

最后逼得城民奋起反抗,禹侪竟下令屠城。

孟冬开始不断做噩梦,梦到遍地的鲜血,那一具具尸体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你不是说投降也可以继续安居乐业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你要保家卫国,那我们的家我们的国呢?”

“你们绪弗国分明已经没有外患。你在保谁的家,卫谁的国?”

......

孟冬惊醒,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

一呼一吸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那是他在厮杀中沾染上、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血债。

外面有士兵通报:“将军,有传令官来。”

营帐中,传令官对姗姗来迟的孟冬笑了笑,然后说明了来意:禹侪要孟冬明日屠了坞灀城。

孟冬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个噩梦醒来,又坠入了另一个噩梦:“明日坞灀城就会投降,不需要屠城。”

传令官态度恭敬,却又不容置疑:“国君知道劝降是将军的强项,但是国君担心接管的时候会再起事端,所以就下令直接屠城,以绝后患。”

“那就请国君委派一个有能力接管的人来,屠城之事孟冬恕难从命。”

传令官将原话转述给了禹侪。

手中最锋利听话的刀竟然忤逆了自己,禹侪大怒。

坞灀城投降后,禹侪立即下令撤了孟冬的职务和封号,要他好好反省。

不得不说,禹侪真是个自信的人,他觉得这样就可以挫了孟冬的锐气,让孟冬听话服软。

而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自信狂妄的底气,从始至终都是孟冬给的。

孟冬被撤了职务,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心中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在将士们的挽留劝阻中,他卸下盔甲,一身轻装,只带走自己的剑和一些盘缠,骑上那匹陪他征战已久的战马,往西南方向直奔而去。

一路跑跑停停,经过十几日的奔波,赶到西南时,孟冬已满身风尘。

他就近找了一家旅店休整洗漱,吩咐小二喂饱马匹,自己则上街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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