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影迷踪七星堕（2 / 2）

这让人十分不解。竹篱七子想要快速了结这场战斗的意图洪鸿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想早点抢到黑漆箱子后离开强者如云的七星山脉，但七星门的长老们也同样这么做就让人感到十分吃惊，因为他们在战斗力上处于劣势，在地理上却是优势，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似乎才是上上之策。

长老们不可能考虑不到洪鸿都能考虑到的问题，可他们却选择了似乎比竹篱山人更加急切地硬碰硬，这其中的关节就让洪鸿十分难以琢磨透了。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了，只见除竹笙外剩下竹篱六子的身影从竹丛中消失，忽然闪现在七位长老背后的半空中，以几乎难以让人分辨清楚的速度疾速扔出数片竹刀，刀刀都直指各位七星门长老后心。洪鸿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在战斗中冷不丁地挨对手这么一下，即使是以七星门诸位长老的修为，恐怕也会非死即伤吧，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要大叫一声提醒七星门的长老们了。但还好长老们敏锐的神识灵觉并没有在此时出现差错，当竹刀距离目标的身体只差两丈远时，一位长老突然转身，斩出一道更加锋锐的青涩剑芒，将满天的竹刀都打散成了真气碎片，化作点点光影消失在半空中，与此同时，另一位看上去老态龙钟的长老此刻却像捕食的飞虎一般，擎起宝剑，腾跃而上，直劈向对手现身的地方。巨大的剑身带着燃烧如日的白色刃芒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只可惜竹篱七子也早有准备，一击不成便又重新潜入了竹影迷踪之中，并未被这凌厉一击造成伤害。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竹篱七子就像隐藏在暗翳丛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在猎物疲软露出破绽时给予他们致命一击。那位曾出声呵斥白须长老的枯瘦老者，便是这群毒蛇中最阴狠毒辣的一只。他借助竹篱迷踪阵的迷惑，不时出现在各个刁钻的角落，破坏七星门长老的阵型，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凌厉攻击，给他们的防守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现在，眼神刁钻的他又突然发现身处七星门阵法最中央的白须长老正在闭着眼睛运转真气，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他在释放道法！”得出这一结论后，敏捷的毒蛇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地举起他弯曲如蛇牙般的长剑，如一道青色的流光般从天而落，直朝白须长老的天灵盖刺去。这招并不狠毒在一击必成，而是要打乱白须长老的节奏，让他在手忙脚乱的防御间放弃施法，真气反噬说不定还会因此被震出内伤。但说时迟那时快，就结阵在白须长老后的另一位长老刻都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形，他负责守卫阵眼自然不会容它有失，只见他一个转身，浩荡的青色剑气扫过一个巨大的圆弧，直接将消瘦老者连人带剑掀出去十数丈远。

就在这时，七星门白须长老的道法也成功施放出来了，“星光剑雨！”，只听白须长老一声道喝，从他的天灵盖中冲出一股磅礴如云的浩瀚真气，在他头顶十丈之处结成了上百柄强大无比的青色光剑，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向四周竹篱七子所藏匿着的真气竹丛中劈去，锋利的光剑疯狂的切割着维持竹篱迷踪阵的竹丛，金石交鸣声一时间不绝于耳。两种真气的碰撞在地表在空中爆发出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烟花，那壮观的景象洪鸿连在自己的梦中都未曾见到过。

剑雨的攻击足足持续了两分多钟，本来布满整个战场的茂密竹丛已经被切割得寥寥无几，而流落在外没来得及逃入阵法的枯瘦老者也同样成为了它们的重点照顾对象。他举起蛇牙长剑抵挡着一把又一把飞来的光刃，在由星光凝成的剑雨中狼狈不堪地逃窜。终于，在白须长老的星光剑雨即将接近尾声时，他的防御出了差错，一枚光剑穿过他防守的竹剑似乎打在了他的大腿上，绿色道袍瞬时被撕出了一个深及肌肤的裂口，他在空中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失去对自己的控制落下来了。

七星门阵法中最先出手的那位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他脾气暴躁，早就厌烦于对未知攻击疲于奔命的防守，而今遇到如此良机他又怎愿错过，当即便擎起大剑，如饿虎扑食般直朝衰落中的枯瘦老者扑去，而那位本已身体失控的竹篱山强者，眼看对方来势如此汹汹，非但没有慌乱，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不好，快撤！”白须长老捕捉到了他嘴角的表情，急忙呼喊同伴撤退，扑上前的那位长老听到喊声后也察觉到事情不妙，想要收招，却为时已晚。

七星门的其他长老想要支援，但他们刚刚腾空，就被重新生长出的茂密竹丛遮挡住了去路，眼前的枯瘦老者突然化成了青色的烟雾消失在半空中，七把形状各异的尖刀凭空而现，从四面八方刺进了冒进长老的身体，鲜血从数个要害之处汩汩涌出，上一刻还如出山恶虎般的长老圆瞪着愤怒的双眼不甘地栽落到地上，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枯瘦老者嘴角的那抹邪恶的阴笑。

洪鸿不自觉别过了头，闭上双眼。他以后可能会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修士，但现在首先他还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生命的转瞬即逝对他来说太过残忍，这与他在洪家庄的坟林前见到的送别大不一样，也并非是在听长老讲起关于修士世界的残酷时，出现在他内心的想象。

洪鸿想要立刻跑出去，逃离这里，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竹篱七子绝不会放任一个拥有完整记忆还能张嘴说话的人活着离开这里，他仍须关注战局的走向，这不只与战场中的强者有关，同样也将会决定未来他的命运。当他缓过神来再将目光聚焦到战场上时，七星门剩下的六位长老已经重新落回了地上。

每一位长老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不只是由于同甘共苦多年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袍泽的战死，也是因为他们所结的这个阵法必须要有七个人才能完整地运行，一旦少一个战力就会大打折扣，而竹篱迷踪阵最少只要三个人就能运行。人数和修为已经落后与对方，如今又失去了强大的阵法依仗，他们已无力再与竹篱七子分庭抗礼，此刻七星门的长老们对自己的命运也都有了一个悲观但清晰的判断。

竹篱七子甚至都不需要再在迷踪阵中隐藏自己了，他们所忌惮的只有七星门赫有威名的阵法，事到如今仅剩下的七星门长老们在他们眼里已经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即使再努力挣扎也不可能摆脱被屠杀的命运了。他们借助越来越茂盛的真气竹丛向七星门长老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凌厉的攻击，而七星门的长老虽然自知不敌，但不服输的血性与傲骨也让他们展开了同样气势如虹的反攻击。正所谓针尖对麦芒，交战的双方此时此刻彻彻底底地酣战在了一起，战场中各色神虹飞舞，真气与武器交织碰撞产生出的巨响连绵不断，不绝于耳。

白热化的拉锯战持续了一刻多钟，战场中的各种变化让山脊上观战的洪鸿只觉得眼花缭乱，难以分清每个灵动的身形究竟属于哪位强者，到了这种时刻双方每个人都投入了十二成的专注和法力，连向来风淡云轻的竹笙都不再悠然闲处，而是一脸专注地用他强大的修为给七星门的强者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可怖的危机。等到酣战稍息，双方再次拉开回站到己方的阵型中时，七星门的长老们一个个形容憔悴，调息紊乱，道袍和道袍下的身体都被撕开了一个又一个面目狰狞的伤口，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竹篱七子除了因投入过剩剧烈的喘息声和枯瘦老者最开始被星光剑雨划出的伤口外几乎没有新添任何伤痕，这让洪鸿暗中为长老们紧紧地捏了一把冷汗。

“万竹剿杀。”竹笙站在竹篱七子的最前方，与七星门的白须长老对面而立，看着眼前狼狈的对手，此时他脸上盈满的笑意中已经有了不少胜利者的嘲弄。只听他一声令下，竹篱七子全部腾空而起，战场中那些本由真气化成的茂密竹丛全部自行爆开，重新化作真气，又被凝结成满天竹刀，随着竹篱七子各个一掌拍下，这些连数量都难以数清的锋利剧刃像是满天的绿光般将七星门的长老们层层围住，开始了疯狂地攻杀，而此时七星门长老体内剩下的真气甚至连御虹飞行都难以勉强做到，他们抬起头，迎接着末日的到来。

星光剑雨再现，可是这昔日无往不利的强大道法而今在漫天的竹刀中却显得如此单薄，只是在与对方七人施展的攻击相持了短短几个回合后便迅速陷入颓势。白须长老不顾自己口中不停喷出的鲜血，一边拼尽全力再度凝结出剑雨抵挡攻势，一边转过身来对剩下的长老们说道“拼尽全力，斩其一人，此法便破!”一声巨大的轰鸣过后，竹刃雨中冲出了六位浑身真气暴腾的七星门长老，他们逆势而上，没有用一丝多余的真气护身，更没有人因为对手的竹刃在自己身上划出的伤口而感到畏惧，六个人目光坚毅，在血与火的悲歌中不断穿梭，他们万众一心，唯一的目标是要击杀敌人！

终于，一阵灿烂的星芒过后，无穷无尽的竹光刃雨终于平静了下来，从竹篱七子中一位强者的位置上飘落下几片道袍残片，这是他生命留下的最后痕迹，但七星门的长老们为此却也付出了更重的代价，一位修为稍弱长老甚至还没有接触战斗就在上冲的过程中被千刀万刃活活剐死，其他五位长老也都个个满身伤痕，真气枯竭，几乎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有血性。”竹笙轻抚右掌表示赞赏，脸上和煦的微笑并没有因为一位同伴的阵亡而有丝毫改变，他带着竹篱七子或者现在应该叫竹篱六子的其他人一起向剩下五位看起来已无抵抗能力的七星门长老走来：“我很欣赏有勇气的修者，如果现在你们肯跪下来投降，我兴许还可能会绕你们一命，废掉你等修为后带你们回竹篱山为奴，怎么样，各位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白须长老苍凉地大笑，残缺胡须在自己的笑声中凌乱地飞舞，他回头与其他四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色，看见的眼神中尽是决绝。“七星门弟子宁为流星陨落，也绝不做走狗苟活！”说完，白须长老突然擎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竹笙扑去。“漏洞百出。”竹笙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下一刻，五把绿色的长剑就于一瞬间贯穿了白须长老的胸膛。

白须长老的生命在迅速消逝，可此刻他渐渐溃散的眼神中却突然出现了一抹大计将成的得意，敏锐的竹笙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一滞，可还没容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他面前被群剑贯穿的白须长老却拼尽全力用他汩汩涌血的胸膛喊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也是最震天摄地的声响。“星陨爆！”巨大的能量从丹田升起，一瞬间贯穿到他的全身，白须长老身上缭绕着的强大星芒让他此刻看起来就像一颗青色的流星，于将陨时绚烂，六柄刺穿他身体的宝剑全部被这热血熔断，而后他就在竹笙身边，在他惊诧还未来得及说出任何话语的面庞前，化为了一颗真正的流星，发生了一个响彻天地的爆炸。

紧随其后的是七星门的其他四位长老，他们也全都变成青色的陨星，勇敢而又决绝地扑向敌人，在这座以七颗星辰命名的山脉中上演了一场最灿烂的流星雨。在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铺天盖地的青光之后，五位七星门长老在他们最璀璨的时刻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化作漫天星辉，永远地消散在了天地间。浩瀚的大地上不再有他们的存在，历史的长河或许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只剩下山崖和大地上刀剑砍劈的痕迹，和战场中央一个黑色的木箱静静伫立。

什么都没有剩下，几百年的修炼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朝成空，寻仙路上的一堆骨，这也是大多数修士命中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