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为人师者(1 / 2)

独眼的胡公子在院子里住了几日就离开了。

猴儿住下来,却因刚来时做的那些事,大家就都不怎么喜欢他。也没人愿意叫他小黑,更没人肯叫他武侯,都跟着小月叫他猴儿,他起初反对过一阵,但实在没什么人理他,于是就这么不甘不愿地认下了这个名字。

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也不跟大家一处,小喜觉得他可怜,就让几个大男孩出去都带着他,这样才渐渐和众人熟络起来。他在人前嬉皮笑脸,只是看到小月从没好脸色,有时候还会偷偷欺负阿珍,只是都没让小月抓到现行。

有一日,教书先生比平时到得晚,来了也不招呼大家进屋,却把小喜叫进去。

教书先生姓韩,五十上下的年纪,总是一身干干净净的儒衫,走起路来直腰挺胸,很有精神。平日里挺严肃,有时候气急了也会拿板子打人,但只要跟他讲理,能讲出个子丑寅卯,他就捋捋胡子算了。教起课来路子野,真的假的,好的坏的都敢说,而且什么都懂,还都懂得不少。

大家尊重他,却不怎么怕他。见他和小喜在屋里,一群孩子就扒在门缝上想偷听,韩先生执着板子走出来,无论跑得快的,跑得慢的,一人屁股上来一下,大家才不敢凑上去,都守在院子里等。

“看来不是好事!”小路子揉着屁股小声说。

大家都摇头,“不像好事,不像好事!”

屋里,韩先生从怀里摸出个竹筒,从里头抽出个小纸轴递给小喜。

小喜接过来看,没看两个字就开始皱眉头,眉头越皱越紧,放下纸的时候,整张脸都皱出了褶子。

“这么快?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再过两年吗?”

“许是北边战事紧,南面又受灾,如今起了瘟疫,接下来乱起来,各处都要用人,不单是我们这里,听说南边的院子前半年已经收拢了,雄红那里也和我们一样,刚收的消息。”

小喜闷闷不乐地托腮,“虽然这些孩子早晚是要给各个门子里选进去的,但那些地方,可都是吃人的。总想着能晚一年是一年,能拖一个月是一个月,哪想到那么快……”

说完想起什么,一脸紧张地朝着韩先生问道,“按胡相公的意思,如果没挑上的孩子还被要裁剪?您说南边那里已经收拢了,那里可有孩子被裁剪了?又是怎么个裁剪法?”

韩先生脸色难看起来,“据说十八个门去了七个,最后选上了十二个孩子,其他四个……”

“其他四个怎么样?”看韩先生面露犹豫,小喜着急道。

“据说有三个孩子叫红手绢要去了,还有一个扎纸人了。”

小喜惊抽一口冷气,隔好久才吐出来。

“庄老怎肯让他们如此?庄老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肯的。”小喜怔忡。

韩先生摇头,“据传有位无面大人亲自到的,把庄老带走了,也不知送去了哪里?”

“无面大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惊动到他们?”小喜嗓子眼里干干的,背心里也起了一层汗。

那天韩先生没讲课,小喜也只自己出去买菜,让孩子们都别出门,乖乖在家呆着。

晚上的时候,小喜给大家做完饭,自己没吃一口就进屋了。

大孩子收拾桌子,让小月端上给小喜留的饭菜送过去。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小喜一人坐着,正瞅着灯芯发呆。

小月把饭菜隔在她手边,见她似没察觉,也不知在想什么?于是悄悄将小手穿过小喜的手臂,脑袋轻轻靠上去,就这么陪着,并不说话。

小喜只觉得小脑袋不轻不重的压在手上,心里的分量却轻了。

抬手在小月脸上揉了揉,“回去早点休息吧!我没事。”

“姐姐吃饭。”小月声音糯糯的,还拿大眼睛瞧着她,柔柔的似夏天的月光洒在了心口上。

小喜笑,伸手又捏了记小月的脸颊,“姐姐知道了,姐姐吃饭。”

“不,姐姐现在就吃。”说完把筷子塞在了小喜手里。

小喜看看筷子,又看看小月,终于还是从碗里耙了一口。

小月这才有些放心,见小喜扬手打发她,她就往外走,到门口还回头望,却见小喜也看着她,遂捧起两只小手作吃饭的样子,看小喜冲她点头,才甜甜地笑着走了。

第二日同前一天一样,韩先生一来就和小喜又进屋关了门。

小路子开门看见他时,第一眼竟没认出来,只因韩先生那样子,仿佛一晚上就老了好几岁。孩子们心里也沉重起来,隐隐觉出这事,还不是一般的不好。

小春坐在院子里拨琴,一下一下的不成调,秋娘坐她旁边正在练花手,蛋儿也是个小姑娘,只比小月阿珍大两岁,此时正补着不知道哪个大孩子的一只袜子,小月和阿珍左右把她夹在当中,看得心不在焉。

突然角落里一声吼,“哎呦我去,一炮双响!哈哈哈哈哈,我赢啦!”却是大虎,还没事人一样扯着嗓子直嚷嚷。回头看阿良和小路子都一脸恹恹,就甩着大巴掌拍在他们肩上,“你们都怎么啦?一个个阴阳怪气的。能有什么事?有韩先生在,有小喜姐在,再说不是还有我吗?我们大家一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这时候,韩先生和小喜开门出来,正好把他的话都听见了。

韩先生转头看小喜,小喜眼睛已经红了,嘴角却翘起来,向韩先生郑重点头。

那一晚,小喜去买了肉,在院子里给孩子们炙肉,又冲淡了米酒,给每个孩子都端了一碗。

吃到尽兴的时候,韩先生让小春弹琴,秋娘唱曲。

众人听着两人的曲子,到动情处,不知谁先起的头,拿筷子在桌上打起了拍子,懂几分音律的孩子,都相继追着节拍敲起来,就是不明白如小月的,也跟着击掌,这一相合,原本的靡靡之音里听生出了铮铮的铿锵。

一曲作罢,秋娘扶着腰先笑起来,见她笑,小春也笑了,跟着,所有人都笑起来,几个调皮的,还彼此笑倒在了同伴的怀里。

小喜和韩先生也笑,只是小喜鼻子有点酸,眼泪要落下来,她赶紧假装笑弯了腰,偷偷用袖子去擦。

韩先生借着酒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回身看了一圈,突然指着大虎道,“大虎,你几岁了?”

“下个月,我就十五了。韩先生!”

“你跟咱们住在这小院子里,多少年了?”

大虎低头掰了掰手指头,“有两年了,哦!不对!三年了。”

“你那次摔水沟里,差点淹死了,谁把你背回来的?”

大虎被问得一愣,但回身就一把勾住身旁瘦弱男孩的脖子,“还能有谁?小路子呗!他是我兄弟,我真兄弟。他救过我一命,我一辈子都要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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