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逆天改命（1 / 2）

从混沌中苏醒，她已活在了一个婴儿的躯体里。

她从未想过，带着记忆重活一世，最心焦的却是在自己本该懵懂到万事不知的时候。

起初的一段日子，她恨透了别人给她洗澡、更衣，尤其是那些显然连孩子都不会抱的小丫头，笨手笨脚地将她颠来倒去地折腾，而她虽有嘴能哭，却不会说话，即使能说，她也不敢说。

因为，那只青鸟，每过一段日子，就会在她窗前出现。她不能叫它瞧出什么端倪来，好叫上面的人晓得她的秘密。于是，她不得不努力回忆自己儿时，虽然那记忆实在久远，或者她上一世见过的孩子都该是什么样子？

但扮演一个小婴儿，实在是太难。有一次，她只是静静躺着，也许在想些什么？没留意被一个丫头瞧见，吓得丢了手里的杯盘。后来听照顾她的嬷嬷小声报给她这一世的母亲，那丫头看见小小姐直挺挺的躺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嘴上挽着一抹笑，笑得吓人。

偶而一次，当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从那以后，她提醒自己不得不愈发小心，也学着婴儿卖力的哭，或在大人逗她的时候努力的笑。然而她显然学得并不太好，以至于她母亲不知从哪里请来了神婆，好几次给她驱魔作法。

好在那些日子终于熬过去，长到七八岁大后，她就自可以扮她那素常的娴静温柔，更因她六岁那年在人前显露了早慧的天资，从此被她父亲看重疼爱，之后的日子就过得自在了很多。

然而她总疑心，自己的母亲有些怕她。她从不单独和她呆在一个屋子里，也很少和她说什么贴己话，有时候还会远远看着她，她回头时，她又会假装不经意地把视线移开。对此她竟然有些难过，但也没准备做什么来改变，毕竟在人间她只是客旅，如果一切顺利，百年后能回去……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还没有人来追究，藏在这具身体里，占据这生命运的到底是谁？

可如果回去，那些老奸巨猾的所谓仙人们，自有各种法子能探出个究竟，即使她自以为可以藏得很好。在这一点上，父兄的结局是最惨痛的教训，她不敢赌。

除此之外，她还记得那时她终于从两界井里扯下本该属于王女的命帛，王女同她一起从两界井中落下，她们的脸相隔不过数尺。

她扬着手中的命帛得意地对王女说，“你可知什么叫逆天改命吗？”

王女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了，冷冷看她，一道蓝色的光弧从她身上泛起来，斜斜地劈向她。

若不是那一刻，两界交替，她和王女的仙身都开始消散，蓝光洽劈在了碎成光沫的空处，否则她肯定已经不在了。那不是在这个世界消失，却在另一个世界存活的不在，而是完全的归于无有。

她隐隐猜到那蓝光的源头，也因这个猜测，更叫她胆寒。她只是想活下去，可以比凡人更长久的活下去。那些惊天灭地的大事，她一样都不想知道，也都与她无关，父兄如此，王女亦如是。

好在，人间没有王女。她要借着这一世的身份，用好这一世的百年，为自己谋一个更长久的出路。

又是一年春来早，料峭的枝头上还结着寒露，黄绿的芽却已冒了头。

青鸟在枝头上跳着脚，心情不好，于是冲着嫩芽狠狠啄了一口。动作又大了，叫小丫头瞧见，她一缩脑袋回屋里去了。

这丫头实在命好，听说是勾陈上宫座下的右弼翁亲自给写的命格，出生就是城中富户的嫡女，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只有一样奇怪，这丫头从小就躲着它，见它就关窗闭户，像看到什么猛兽似的。

有一次它回去把这事报给主人，它主人只说它虽是只鸟，却白白有那么多无用的心眼。当年让它找王女却跟错了人，如今让它守着王女的转生，又老想些有的没的。

哎……鸟生不可磨灭的污点和心理阴影，想到那座山头上遇到的妖怪，它决定还是谁都不说了，忒的徒增阴影面积。只是如今，仍常常想起那朵白色的小梨花，那真是罪臣的后人吗？

有时候它也会偷偷飞回那座山，却再没碰上那妖怪。也不知当年那妖怪是出于什么，非不让它把仙魄追回去，如今想想倒要谢谢他，如果真追回去，那它可就不只是丢脸了！再想远些，许那罪臣之后就降生在这片穷山恶水间，果然上一代的罪，下一代来赎……不想了、不想了，又是无用的心眼。

守着丫头读书写字实在无趣，青鸟又在年城里到处晃悠。如今它来得勤，城里城外早已熟悉。

南边来的灾民堵在南城门外，门外的河堤上，鬼渊的差役早就建好了渡头，每天都从那里接人走。它经过时就去打个招呼，差役就跟它讲，他们还要建更大的渡头，因为不久以后，这里还要死更多人。

北边的城门呢？出去的人多，进来的人少。但凡有点积蓄的，都在往外跑。有的朝东去，有的往北走，城里的人就越走越少，留下来的也惶惶然。

前几日经过丫头她爹的书房，听到他正和手下人商量，也准备举家迁到别处。

“雄红虽是大城，但如今这局面，真迁去那里，也不知能保几年太平？只因雄红城是云来将军的地界，而云来将军和北边根深脉连，朝里常有人密报其心不轨，怕如今这乱况里，他难保不有二心。我们在年城虽算大户，真去了雄红却没什么根基，如果真起了战事，难免不被裹挟了从戎，不如找个小地方，避过这乱世。”

“如此何不去东陆城？前两年主人让贵喜先一步在那里置办过铺子，早上主人说起，我去查过那两间铺子的账簿，这两年来居然营收还算不错。于是找了贵喜来问，说那边通海商，如今人口已不少了。”

“从那里还能买船北上，再不济，也有一条后路。”

“正是。”

“你明日就让贵喜先去打点，如果能买到合适的宅院，就先订下来，把夫人小姐送过去。”

……

什么东边，北边，凡人哪里会真知道什么地方能避祸？什么地方又恰是祸端？不过就是凭着点子运气，瞎猜罢了。丫头这一大家子以后会怎样？青鸟也不知道。不过它晓得，那丫头必须得平平安安，这辈子什么大事都别干，什么状况都别出，直活到寿终正寝、顺利归朝，这样它就不用再逗留人间，可安心回去复命去也。

它正飞得自在，却听头顶上“青鸟，青鸟……”有人唤它。

它提气升上云端，却见上头一人闲闲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