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钱银子（1 / 2）

“爹爹，我可以抓鱼，你别卖了我。我和弟弟一样，我也有力气，我在水下憋气比弟弟时间还久，爹爹，我长大了一定能给你赚钱，能养家，养弟弟，你别卖了我，求你了，爹爹……娘，娘，你帮帮我，求求你了，娘……”

两面青山，一道大河，大河边三两茅舍。

其中一间的门前竹椅上坐了两个行脚的商人，正半倚着扶手磕瓜子。

“啧啧啧……真是人间惨剧啊！”边说，边将嘴里的壳一口吐在了地上。

另一人斜睨了他一眼，哼哼笑道，“惨？你我不惨？这世上就没有不惨的。各有天命罢了！”

“哎……你说这大宅子里的公子小姐们，那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积了多少福？这辈子才能过上那种日子？”

“哼……我哪知道，你这辈子少干点缺德事，等你下阎王殿的时候，跟老阎王嘀咕嘀咕，看他能让你下辈子过得像样点？”

另那人叹口气，“我看我下辈子也糟糕了！呸！”

门里先前还哭闹得厉害，一会儿是小丫头的哭喊，一会儿是女人的嚎啕，这时候再听里头，又是噼里啪啦又是乒呤乓啷。

“估计差不多了！”其中一人拍着身上的果壳起身伸了个懒腰。

果然，里头一个黢黑的汉子，提了个小丫头出来，小丫头两颊肿得像馒头，开口都不容易，鼻涕眼泪糊了一嘴，还不忘努力张着，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

那黢黑汉子走出门，冲着门里头吼，“你敢出来，我先把她手给打断咯！”才又提着小丫头拖到两个商人跟前，一把甩在了地下。

“模样好，不像我，也不像她娘，现在黑了点，养养就白了，城里不拘卖到楼子里，还是卖给人做个丫头，以后填房，你们都是赚的。”

小丫头扭头瞪着跟前的爹，一脸的又惧又恨。

其中一个商人蹲下身子，掐着小丫头的下巴看了又看，“打成这样，哪看得出模样好不好。大兄弟，你这是诓我们吧？”

“那不能。”黑汉子急道，“你去打听打听，就是旁的村子都知道这死丫头模样好！”

“模样好你还急着卖，不如养大了嫁个好女婿，你做个老丈人不好吗？”

“哼，这模样，又不像我，指不定臭婆娘哪里偷来的种，”黑汉子说到气处，朝小丫头背心里就飞去一脚，直把小姑娘踢扑在土里。

“我可不给野汉子养孩子！”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她就是你孩子，你这畜生不如的……”里头女人趴在门框上，鼻子嘴里都是血，哭天抢地地喊着。

“你给我滚回屋里去，少给我在外人跟前现眼，讨了你这种不知自己斤两的罪妇，算我倒了八辈子霉，你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不是我买了你，你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就这样，你还给我整出个孽种来，要不是大牛还小，我给你一起卖了。”

那黑汉子跑回去，揪着妇人的头发拖回屋里，没多久又跑出来。

“爽快的，三两银子，我知道城里这样的丫头，足可翻翻的。”

“呵……”商人冷笑，“你以为多精贵的，如今南边来了灾民，都不兴要价，求我们带走就是。还三两？你怕不是还在做梦！”

两人挂上褡裢就要出门，汉子赶紧拦住。

“二两，二两，再不能低了。”

两人对看一眼，摇头就走。

汉子急了，追上去，“那你们说多少？”

“五钱。卖就卖，不卖就滚蛋。你们隔壁那丫头，我们也出的五钱。”

“隔壁家的不一样，她娘生她时候就死了，她爹前两年也死了，如今养她的那户也被她克死了，这样的丫头送给我也不要。”

“你卖就卖，别挡我们做生意。”两个商人并不搭理他。

“爹，爹……五钱我给你赚，别让他们带我走。”小丫头不知何时又爬到黑汉子脚边，紧紧抱住他一条腿。

那黑汉子本来还在犹豫，看丫头这样，心下反而大恨，提腿把她扫开，嘴里骂着晦气，“五钱就五钱，赶紧带走。”

“爹，爹……”

一个商人从褡裢里摸钱，另一个抄着手直摇头。

看那小丫头扑在地下，哭得期期艾艾，走过去，蹲下身，“你爹不要你了，你非留着又能讨什么好？我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就是做个买卖，给你在城里找户好人家，不比这里晒得像咸鱼似的强？”

看小丫头不理会，他又继续说道，“你看你娘，被你爹打的……啧啧啧，你不心疼你娘，你留在这，你娘能不给你说话，给你说话，你看你爹那样，不狠狠揍她，我看你娘那身板，呵呵，经不起几天，估计就要没了。你忍心？”

小丫头不哭了。

他伸手拍拍她脑袋，“我看你是个懂事的，爹娘再不是东西，那毕竟是自己爹娘，为了你娘，为了你自己，走吧！叔叔看你乖，不亏待你。”

伸手去扶她，她挣开了，自己爬了起来。伸手抹开落在脸上的头发，又用袖子揩了把脸，才走到茅棚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再走到黑汉子跟前，也磕了头。

“走走走，这三个头，算是之前养你的恩情都了结了。以后你自求多福吧！过不下去了也别回来，真让你走运过上了好日子，也不用再想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各自讨生活，你就当没我们这爹娘，我们也没你这个女儿。”黑汉子扭头不看她。

小姑娘不说话，只双肩抖得像筛糠。

两个商人重又挂上褡裢，一个接一个往外走，回头看小丫头也跟了上来。

“走吧！这世道，爹妈也要饿死，谁还顾得上谁？走吧！去城里，城里有钱人多，给你找户好人家！”

走出去，门外立了个背着小包裹的女孩子，银盘似的圆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小丫头差不多的年纪，却还矮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