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银杏林间的交谈（2 / 2）

“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吧？”男生突然说。

“原来你是想听这个。”杰弗雷咬着唇说。

“我只是想打发掉无聊时间。而且我发现你说话挺有趣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有趣的人。”

“我说话哪里有趣？”杰弗雷有些生气。

“你刚才对你的头盖骨的描述就挺有趣的。”

“我知道了，你是在逃体育课。”杰弗雷突然想起先前跑向树林时，听到的一阵阵哨音。“你不喜欢体育课。体育课很多时候需要合作，而没有人愿意跟你合作。”

“是我不想。”男生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喜欢体育的原因是他是一种浪费时间，消耗精力的课。”

“你不知道什么叫劳逸结合吗？”杰弗雷反问。

“对于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逸。没有什么比浪费时间更让我痛苦的。”

“所以你跑进树林就不浪费时间了？”杰弗雷又反问。

“至少我确实发现了什么。”男生说着，睁大眼睛，盯着杰弗雷的脸，就像盯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杰弗雷沉默了，低下头去，看着脚下铺着的一层银杏叶。

“我猜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你让他们嫉妒。”

杰弗雷继续沉默。

“这很正常。人们不一定擅长优秀，但一定擅长嫉妒。尤其当你让人们觉着欺负你不会带来风险时，人们干嘛不选择欺负你呢？人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这是森林的法则教会人的。六百万年在森林生存的蛮荒岁月教会人嫉妒。而嫉妒的根源就是因为资源有限。如果你多了，别人就少了。如果你吃饱了，别人就得饿死。森林的生活是无比残酷的，所以基因必须把嫉妒这个东西刻入进去，因为嫉妒就会采取行动，因为行动，人们就会确保自身的利益。”

杰弗雷茫然地张着嘴，有些听不懂男生在说什么。就好像男生说的英语里夹杂着一堆他听不懂的语言。

“所以你也被欺负过吗？”

“人们嫉妒我，但人们不会欺负我。”

“为什么？因为……”杰弗雷犹豫了一会，说，“你长得帅吗？”

“因为我姓法恩。”男生露出了笑容。

法恩？杰弗雷瞬间想起那个叫提娅·法恩的女生来。不过，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和眼前的不是那个女生在课堂上朝他微笑的脸，而是她和所有女生哈哈大笑的脸。这画面真让他不舒服。

“我们班有个姓法恩的女生。”

“很遗憾，上帝让你和她一个班。”

“噢，她是你妹妹。”

“一个蠢女孩而已，跟绝大多数女孩一样蠢。”男生淡然地说。口吻听起来就像在说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女孩。

“我倒是想有个妹妹，但是爸爸妈妈只想要我一个。”

“这个想法蠢透了。”男生接着说，“不过你爸爸妈妈只要你一个，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爱你，是因为那边只允许生一个。不然你不仅有个吵人的妹妹，还会有讨人厌的兄弟。其实我对那边没什么感觉，那你一定奇怪了，我为什么会汉语，那是我爸让我们学的。到目前为此，我的三个蠢兄妹连一篇三百字的汉语作文都写不下来。每次到了汉语时间，他们的脸就跟苦瓜一样难看。”

杰弗雷看着男生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惊讶不已。隐约间，他感觉男生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男生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像某个程序坏掉的机器一样，直到铃声从四面八方传进来，他才嘎然而止，如突然关闭了程序的机器。

“下课了。”静默了一会，杰弗雷说。

“下节课是手工课。”

“你也不喜欢吗？”

“那些手工蠢透了，是给弱智准备的。”男生鄙夷地说。

“所以，你要继续翘课吗？”

“威廉姆斯夫人从来不介意我在她愚蠢透顶的课上做别的事。”说完，艾莫斯走了起来。

杰弗雷跟上男生，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想跟我做朋友。大家都想跟我做朋友。但他们都太蠢了，我没法跟他们做朋友。”

“额……”杰弗雷看着男生毫无表情的脸，感觉根本不会有人跟他做朋友。

“我说你很有趣。意思是说你看上去，至少目前来看聪明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跟你做朋友。”

“好的。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杰弗雷吐了口气说。

“艾莫斯·法恩。”男生说完，跑了起来。

杰弗雷没有追上去了，看着男生的背影在纷落的银杏叶间奔跑，消失在了光线交织的树林里。他想起了什么，站住脚，抬头看着四周高大的银杏树，一片片金色扇叶从茂密的冠丛里飘落，东一处西一处，高一处，低一处，露出了一截截光秃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