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中少年(1 / 2)

我在这座城郭里度过的痛苦白天是漫长的,我所度过的孤寂之夜是漫长的。谁能够与自己的痛苦和孤寂毫无遗憾地分手呢?

——纪伯伦。

水滴从浴室水龙头不断滴落,淌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流入掌心汇聚成小小一滩,随量的增长而溢出,最终顺着手掌边缘无声无息进到排水口里,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少年捂着嘴,指尖抑制不住拼命颤抖,泪水爬满脸颊,抖个不停的双腿瘫软无力,竭尽全力维持僵硬的姿势不让自己跪坐下去,只因为坏掉的水龙头在不住滴水——一,二,三……一百零五,一百零六……再细小的声音也可能引来与自己仅一门之隔的杀人犯,少年极力抑制住哭声,神经质的数起了落在掌心的水滴,似乎在转移注意力,又好像只是无意义无自觉的精神异常反应。他努力不让身体抖得像狂风中被摧残殆尽的矮树,蓄满泪水的眼在光线下仅存一丝余晖,不稳定的摇曳着,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体感已经麻木,手掌凉得如同冰块,被毅力十足的水滴打穿掌心的错觉包裹着紧绷的神经,偶尔下意识停滞的呼吸让肺部收缩发痛,强烈的挤压感几乎令他不适到吐出来。

血的味道,父亲大声喊着“快逃”的声音,母亲的表情,妹妹喷出的鲜血,视野被这些东西来回占据,循环个不停,因反光而刺目的银刃破开被衣料遮挡的肚皮,上翻的皮肉和脂肪流了出来,带出内脏碎片的固体黏在红色刀尖。时间瞬间停滞,少年的腿本能的动了起来,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却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除了拼命逃往浴室祈求活命以外,再也无暇思考任何事,光影轮换间仿佛与世隔绝,身处另一个空间般,周围的一切泛起不详的白光。少年冷汗淋漓,瞳孔骤缩,失去听力和语言能力的他张合着惨白干裂的嘴唇,像发不出声音的猫一样窜进浴室。

大喘着气醒来的时候姬羽弦全身都是汗,他下意识抓住手机做了他这种时候条件反射会做的事,随后掀开被子被冻得一个激灵,僵硬的光脚下床。宽敞精致的卧室里摆放着各式各样华丽奢侈的装饰物,那盏晶莹剔透,闪烁着流云漓彩的古法琉璃夜灯在昏暗的房间里尤为显眼,不算特别明亮的光线洒在蕴含气泡,古法自然的琉璃上,透出高贵华丽的色彩,彰显着艺术品不菲的价值。

姬羽弦有些站不稳,左倾右斜,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嘴唇毫无血色的颤抖着,直到跌跌撞撞摸到遥控器才神色稍缓。他抖着手按下开关,整个卧室瞬间亮如白昼。

青年长长松了口气,脱力的三两步倒回床上,捂着胸口神色恍惚。

“喂,小弦?大半夜怎么了?哥还在睡觉,明天要起早梳理案子,有什么事快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羽弦整个人抖了抖,不可思议的放松了下来。那声音浑厚低沉,带着洒脱与磁性,给人一种活力十足非常可靠的感觉,像安神定心的药一样流入他的血液之中。

姬羽弦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又下意识按了紧急联系人的快捷求助按键,怎么就改不过来呢……那一栏只有一个人的号码,5年了,一直只有一个人。

“哥……”他吸了口气让声音尽量显得平静,“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声音。”

“你闲得没事儿还是我闲得没事儿?”电话那头的人打了个哈欠,明显有些不满,但又好像听出点什么,敏感的多问了一句,“怎么,出什么事了?”

“没有。”

“你挺会照顾自己的,真要有什么事记得和哥说,多少年的交情啊,我再怎么忙也不会不管。对了,臭小子,你空了回家吃个饭,咱妈想你了,别来那套什么想你就看电视——”

“——哥,我挺忙的,最近还有几个通告要赶,空了再给你打电话。晚安。”

还没等那边传来骂声他就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其实真没什么可说的,他不太好意思回那个家,更不想大半夜继续耽误人睡觉,可这么多年来做噩梦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他可能一辈子都改不掉这个习惯,也没办法把紧急联系人删除。那个人的存在就是镇定剂,能镇住他心里乱七八糟痛苦不堪的东西,也能镇住那些缠绕他许多年的噩梦和鬼魅,和他不顾一切想去触碰的底线。

毕竟那是一起生活了四年,照亮他整个人生的光,是姬羽弦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至于防的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随便擦了擦汗,僵硬的拉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借着满屋子的亮光,姬羽弦把安全感稍微找回来了点,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渐渐舒缓下来,隔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睡着。

温聿到办公室的时候一群人正顶着黑眼圈吃早饭,豆浆油条,小面豆腐脑的味儿一股脑冲出门,把他给呛愣住了。

“几点了还没吃完?一群饭桶!资料收集了吗,审讯记录整理了吗,思想觉悟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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