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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从领军后,就只治军不问政事,其实小时候在学宫彻夜点灯苦读,就知道军就是政,政就是军,军与政无法分离,是彼此的变量,可是这层皇帝外甥、皇太后外孙的外戚之皮,就如百兽之王虎族的斑斓皮囊,给予他无限富贵和尊崇,但也吸引着无数文人、言官、权臣、百姓的目光,自从他披上这层皮,他就与权力顶峰彻底决绝,无论一个外戚多么尊贵强大,一旦他站上权力顶峰,必然就会就有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那天。

贰始二十九年,十月三十,中南五州大地,多日连绵无尽的浓厚冬云终于酿成弥天大雪,雪落之时,天刚刚擦黑,轻盈的雪点子像糯米粉,稀稀零零,渐而粘稠,掺入了风,摇晃着朔京城每一棵树木每一株花卉,白色的雪风波浪似的扫过平民的茅草屋顶,扫过富商大吏的青瓦屋顶,扫过贵胄世族的绿琉璃屋顶,扫过朔京城千门万厦,最终,更浩荡的雪风吹向了金碧辉煌的轩辕皇宫。

天东最伟大的皇家建筑群在暗蓝色的冬云映衬下,威严深沉,这是帝国的权力中心,王朝的大脑中枢,风雪和暮雾中,轩辕皇宫犹如踞伏的猛兽,透出吃人不吐骨头的沉默。轩辕皇宫的外朝宫殿宏伟雄立,清和殿、宣和殿、恩和殿像三个肃杀的庞大巨人,它们的多重琉璃檐承载着渐渐增大的风雪,很快就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雪粉,此刻,外朝的正殿和东侧的文英殿,西侧的鸿志殿,沿着廊庑宫灯高挂,生人勿进,值守的羽林军戴盔披甲,每队九人,刀剑俨然,弓弩齐备,在雪中穿梭。

今夜羽林军全部出动,全宫戒严,各宫门屯卫不得祈休,每个佐事太监过一道宫门禁线就要接受极为严密的盘查,只认令牌和书敕,谁的口谕都不认。外朝万胜门左侧一间庑房内,一个中年男人身穿绣飞禽紫袍,头戴珊瑚冠,玉带朝靴,他面容黧黑,佩苍玉剑,显得特别威严,此人就是光禄勋富布,富嘉的二叔,他指挥着庑房内的众羽林校尉发放牌令,羽林左监带人守西路,羽林右监和他一起去巡防东路,虎贲中郎将守三大殿。

“咱们守外朝,要一丝不苟,今天人手不够,卫尉借去了咱们三百人,看来他们内廷今晚也够呛。所有人给我擦亮眼睛,一定及时分辨伪造的金牌。”

卫尉寺卿王隋智是王皇后的大弟,掌权多年,但卫尉所掌禁军兵力始终不过两千人,而且少卿、丞等辅官一直由贰始帝派出勋贵子弟担任,王隋智名义上掌管卫尉,却并无任免属官的权力,掌握卫尉的实际上贰始帝,这也并不意外,卫尉掌宫禁守卫,卧榻之侧,皇帝当然要需要自己最信任的人。

王隋智对此颇有异议,但也不敢在贰始帝面前绯语,他几次旁敲侧击的通过姐姐表示想要涨员,希望把卫尉扩充到满额的三千人,却让王皇后无形触怒了贰始帝,贰始帝认为天下祥和,守卫宫禁用不了那么多人,少员的情况可以向光禄寺借羽林军缓解,再言涨员,就要以妄图谋逆处置,王隋智才安分下来,但王皇后已经因此而失去了很多恩宠。

贰始帝待人宽厚,然而他不允许任何人触到他的逆鳞。

今夜内廷紧张,王隋智提前和富布打过招呼,富布安排妥当,让一个虎贲郎带着三百虎贲军先行过去,他和羽林右监巡防皇宫东路一带,东阳宫和内廷只有一墙之隔,又毗近皇宫东门各衙署。东阳宫是真煜王朝历代诸皇子生活学习的地方,贰始帝小时候就住在东阳宫中,现在东阳宫是礼王宁永扈,既贰始帝弟弟,曾经的皇十一子的寝宫。贰始帝和礼王从小在东阳宫一起长大,贰始帝夺嫡之时,礼王宁永扈保持了绝对的中立,贰始帝地位稳固后,宁永扈见在夺嫡之变中站错队的皇子,逃的逃,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他喜好药学,对皇权无觊觎欲望,想去民间治病救人,体察疾苦,便提出愿意自贬为庶人,贰始帝不仅没有惩罚,还格外隆遇,把宁永扈封为礼王。

贰始十八年,贰始帝见东阳宫由于自己膝下无子,一直空着,槐林凋零,触景伤情,便破例宣礼王入宫,从此,东阳宫就成了礼王的住所,每年礼王会在东阳宫住上好几个月,和贰始帝一起饮酒听乐游猎,礼王医术惊人,是天下超一品的名医,贰始帝的身体在他照料下,强壮如二十岁小伙子。

东阳宫和内廷一墙之隔,只有神龙门可以穿过,离贰始帝的寝殿承明殿很近,方便贰始帝宣见礼王,宣见臣子。能工巧匠,优伶名角入内廷,都要从巍巍的神龙门进入。

此刻,东华门西侧的太医院和御药局灯笼通明,十数间丹柱黑琉璃瓦顶的单檐宫殿,左边五间大堂是太医院,右边七间是御药局,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医官、见习、生药库使各司其职,人人神情紧张,雪花从酉时由雪粉变成雪花,扑簌簌的雪花在风中凌乱的扰动,如不安分的蝴蝶,骤然飞入皇宫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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