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缸碗(1 / 2)

青石板铺就的长巷,透露着一股独属于古城的韵味,沿着长巷走到尽头是一条小河,河边有柳树,河上有石桥,树是垂柳树,桥是石拱桥。

淙淙流水之上,身材高大的书生怔怔出神。

书生的背后,凭空走出一位中年女子,风姿绰约,体态轻盈,赫然是刚刚才走出龙兴寺佛堂的那年长妇人,上一秒才上完香,眨眼间就出现在小桥之上。

“来了?”

微风不燥,徐徐而起,撩动书生的鬓角,有极短的一瞬,书生握紧拳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那一瞬,这位正值中年的书生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只是不足半息的时间,一切恢复如初。

哪怕是以中年妇人的境界修为都没有察觉:“小女宋清研,拜见老前辈。”

书生眯起眼睛,任由微风从脸上划过,轻柔的风,好像变得更加轻柔。

“我都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快三千岁的老人了。”

这位高大书生,正是私塾先生顾轩禾。

不知不觉来到晴城已经数年,偏僻封塞的小城,很难让人发觉时光的流逝。

中年妇人没有急着回复,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深层用意。

“不必在意,无非就是个老书生发两句牢骚罢了。”顾轩禾苦笑着挥挥手,随即四周的轻风好像都多了几分苦意。

这次的变化没有逃过中年妇人的灵识,于是妇人便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对顾轩禾做了一个揖礼,此次的来意也不再隐瞒,毕竟跟这种人物打交道,越是开门见山,反而才越显得有诚意:“此地宗门的弟子钟明近日从蛮荒归来,而他携带的消息,上京的大人们,似乎多多少少都猜出了一些,毕竟有您在此,也算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可我从两年前便一直在这里了啊。”顾轩禾的语气中,好像有些无赖。

“确是我们疏忽了,若不是钟明引来诸位大人的目光,恐怕您就要逃过所有人的眼睛了。”

“天命之人的身份,所有人都想知道,宁家自然也想,可我们不会问,我们只求届时能落一个把柄在天子的手上。”

宋清研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古玉。

顾轩禾竟出乎意外地没有犹豫,直直收下,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意图。

主动示弱以求自保,的确是个明智之举,但宋清研却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件事,毕竟如今的大黎,虽也有纷争暴动,却也不至于到改朝换代的地步,况且当今天子,并不简单。

而这仅仅建立在一则预言之上。

大黎的天,当真是说变就变。

少顷,中年妇人叹出一口气,消散在苦涩的风里。

陈晴百无聊赖地翻动着少年手抄的书简,字体方方正正。还算规矩,唯一的缺点就是抄录的内容全是儒家圣人的大道理,于是失望地摇摇头,满篇大道理,无趣无趣。

她最烦书上写的道理,不经用,还贼无趣。

这少年也真是个呆子啊,陈晴环顾四周,家徒四壁,用来形容这间屋子再合适不过。

一张床,一套桌椅,几根蜡烛,几捆竹简,几身破旧衣物,就是全部。

她难以想象少年是怎么在这样的条件生存下来的,穷困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但是那些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或为了钱,或为了权,有了欲望,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比方说她游历诸国时曾借住在一口破窑洞里。那是一个冷冽的冬天,一路上都是僵硬的尸骨,她从死人堆里爬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口窑洞,里面只住着一个穷老头儿,每天饭都吃不饱,还要忍受一口深洞的黑暗与潮湿,她实在不明白老头儿是怎么活下来的,她也不明白老头儿为什么要活下来。

日复一日,在黑暗中喘息,有什么盼头呢?

她终于有一天还是忍不住问了老头儿这个问题,老头儿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从洞的更深处搬出一坛酒,告诉她,这是他家小子出事前花大价钱买过来的,说是到了自己娶媳妇那天,让老头儿一饱口福。

臭小子,走的比老子还早。说到这里,老头儿哈哈大笑。

漆黑一片的窑洞里,老头儿的眼睛闪着光。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个冬天,穷老头儿却死了。因为那个冬天,老头儿再也忍不住寒冷打开了那坛酒。那天的情形至今让她觉得历历在目。

整个窑洞都充斥着酒香,她接过酒坛尝了一口,哪怕多年行走于江湖,喝过无数烈酒的她也难以接受那坛酒的辛辣。

不过老头儿喝的很开心,笑得比平时都大声。

酒没了,盼头儿也就没了。

所以明明挺过了最难熬的时段,老头儿却再也坚持不住。

人活于世,全靠一口气撑着。

这就是少女看不懂少年的原因,她不知道少年有什么欲望。

难道是读书?

那可太无聊了。

陈晴咂咂嘴,坐在桌旁,打了个很久的哈欠,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由于深受重伤,无法继续跑路,她便躲进了这处住宅。一进到屋里,就直直地昏迷过去。

等到醒来时,天色已晚,黑暗中还隐隐传来阵阵哭声,吓得少女直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

难道有鬼?

这是处鬼宅?

环顾四周,空空如也,未知的恐惧在黑暗中滋生蔓延。少女定了定神,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魅,不过就算有,也只是一丝残念罢了。更何况自己有天辅境的修为,一般的鬼魅也难以在自己面前隐藏踪迹。

少女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哭声来自屋外,于是悄悄地打开门缝,院中也是空空如也,难道藏在那口大水缸里面?

院中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如果有,便只能是那口显眼的大水缸。但是当她走出屋子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哭声不在院内,在大门外。

少女偷摸着靠近院门,越是临近,哭声越清晰。透过门缝,她凭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少女清楚,那人很落魄。

哭声不大,却撕心裂肺。

是个男人,年龄不大,少女大概能猜到,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这处住宅的主人。

要不要杀了他?

陈晴心里嘀咕。一旦被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何况追杀自己的人已经跟到了这座小镇。

必须要尽快做决定,生死之事,由不得拖延。正想着,少女已经把手伸进了袖子,那里藏着一把锋利匕首。

少年哭了很久,少女犹豫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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