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先生(2 / 2)

“不对啊,若是如此,我也应该受罚啊。”

“莫非,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又犯了什么过错?那也不对啊,你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遵规守距,难道顾先生要给你开小灶?哈哈哈哈,若真是如此,那可是你的福气啊哈哈!”

在苏予墨看来,学习这种事情就是活受罪,这一本本书籍古典便是这世间最残忍的刑具。

张玄礼瞧见他这般自言自语的模样,只得摇摇头,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口吻答道:“你可真是没救了。”

苏予墨见他这般不识趣,便咂咂嘴说道:“你个书呆子,其他人都知道儒礼无趣,怎么就你天天沉浸其中呢?”

“这就是我的乐趣所在啊。”张玄礼一本正经。

“算了,不跟你这榆木脑袋计较,我先走了。”苏予墨见状紧忙小跑离去,若是再晚一些,怕是又要听张玄礼讲大道理了,真是跟顾老头儿一个木头样儿。

虽然很多学生私底下里都是一口一个顾老头儿得叫着,但其实顾轩禾一点都不老,正值中年,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看起来甚至要更年轻些。只是在学生眼中,这位顾先生讲起书来那唠唠叨叨的样子实在是跟城北棋馆里那些老头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先生,学生错了,学生不该无故旷课。”

顾轩禾站在学塾门外,目送着离去的学生,久久不曾说话。

张玄礼以为先生不悦,于是更加恭敬,站得笔直。

顾轩禾眼见最后一个学生也淡出他的视野,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和善地笑了笑,“玄礼,可愿帮我一个忙?”

张玄礼这才发觉原来先生并非生气,只是在目送学生离开罢了,可是越这样想他却越觉得愧疚,先生待他们如子,他却屡屡旷课,不仅是他,其余学生经常在课堂上打小差,犯瞌睡的事也经常引得先生不悦。

但仔细想来,先生确实很少发怒,至少在他入学的这两年里,从未见过先生发脾气。但也正是因为先生的和蔼,才使得尚在好动年龄的他们得以猖獗。

“若是你没有时间就罢了,我再另寻他人。”顾轩禾见学生没有答应,也没有强加要求,反而以为学生遇到了什么难处,刚要询问,只见张玄礼连连摆手,“没事的,先生,我有时间,刚才不小心走神了,抱歉,先生。”

顾轩禾笑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转交于他人,这封信极为重要,原本我是要亲自见面商议的,只是我明日还有其他要事无法抽身,因此需要你跑一趟腿。”

张玄礼连忙点头,“先生放心,我一定办到。”

顾轩禾顿时喜悦,开怀大笑。

张玄礼用心记下先生交代的细节,正要走时,顾轩禾又叮嘱道,“若是人多眼杂,你切记私下交于他。”

见学生再次点头,顾轩禾如释重负,缓缓道:“我知你为生计所迫四处奔波,因此准许你迟到,你不必为此自责,如果太过劳累,也不必托人请假。你还年轻,身体才是你未来的本钱。”

张玄礼闻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暖流,他自幼被亲生父母所抛弃,一直把顾先生当做自己的父亲,看见先生对自己无微不至,眼眶霎时间变得模糊。

怕先生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于是少年便匆匆离去。

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学塾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只剩顾轩禾一人,站在那扇老掉了漆的旧门之前,久久沉默。

天边的晚霞如诗如画,高大书生的眼中却唯有那个渐行渐远穿着破旧袍子的少年。

书生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粗犷汉子。

“莫非这就是墙外巫族口中的那个天命之子?”

粗犷汉子倚在另一扇门前,举着褐色葫芦大口喝酒,眼神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瞟了眼高大书生的脸。

“天机不可泄露。”

顾轩禾说话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却显得温文尔雅,与汉子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

“有什么大不了的,装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汉子不屑地撇嘴,轻轻摇晃手中的褐色葫芦,随即停下动作,斜眼看向书生,“你的出现,不就是最大的天机么?”

书生苦笑道:“小生也是无奈之举啊,小生再不出现,这孩子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斗笠汉子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回过神来,却依旧表现地嗤之以鼻,“若真是天选之人,又岂会如此命薄?”

不料未等他说完,书生便继续苦笑:“这不是还没死么?”

汉子一愣,合着你丫的出手,也算是这小子命中的一环?

“这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恐怕就算以后有成就,也是在无病呻吟那方面吧。”

书生觉得大汉有些话唠,便不再理会,只是看着远处长袍少年离开的背影,久久沉默。

大汉似乎不知何为脸皮,依旧跟书生搭话:“听闻几年前,小镇上来了个披着素白袍子的老头儿,全身上下都是白色,小镇少有外乡人,对于这么个古怪的老头儿都是感到新奇,有人说他双鬓虽白,却凛然而生一种气宇轩昂之感,活似个意气风发的小秀才,也有人传他像个道士,说起话来高深莫测,堪为天人。”

大汉说到一半,偷偷瞄了一眼书生,发现书生仍是面无表情,其实是有表情的,书生的脸上似乎刻下了一股笑意,以至于让大汉觉得这跟没有表情是差不多的。

“那个老头儿,其实就是你变的,对吧?”大汉好像觉得单喝酒不过瘾,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根大葱,清脆的咬合声混着滚滚入喉的流淌声,竟也毫无违和,“是为了见这小子?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书生没有否认,“是我,确是天机不可泄露。”

“你觉得中土出现天命之人的消息对中土来说,到底是喜事,还是丧事?”钟明回想起异族围堵自己的场面,不禁问起。

这个天命之人,不是普通的命,而是天子之命。

若非如此,异族定不会派银白骑士大费周章设计围堵他,实际上钟明早就知道异族是故意放他回到长城,因为即使异族不杀天子,也会有人出手。

“于中土千秋来说,自然是好事。”顾轩禾平静说道,“可落在当朝,却不一定。”

民间出现天命之人,而这个人却不与当朝天子同姓。

只能说明,天下将乱。

“果然是这样么。”钟明叹出一口气。

那位联盟二把手,果然不是虚名。

截杀天子,确实不失为一计,可不杀天子,只是单单放出消息,虽铤而走险,却会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大汉终于觉得无趣,正欲离开,忽然把目光停留在顾轩禾的白衣之上,眼神发亮:“你还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我在墙外世界一路风尘苦旅,如今回到长城内,总该换身利落行头。”

顾轩禾一怔,无奈地摇摇头,他平生见过太多人,可像钟明这样的,实在是少数。

而后这位白衣书生立在原处,望着长袍少年消失的边际,渐渐有些失神。

如少年那样的,也是少数。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