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见过死人么(2 / 2)

下一刻,他捂着肚子狂吐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的腹部都被切开了,里面的内脏被扯的乱七八糟,血迹浸湿了大片沙石,那场面,比他看的重口味电影恐怖百倍,他从未如此直观的看过死人,而且死状惨烈。

听着身后传来的呕吐声,李炫易苍白的脸上挂着苦笑,“很恐怖吧,菜鸟。我当年也是这么来的。”他不由的感慨。

“少说话,我扶你出去。”孟终兴擦擦嘴,很快调整过来走到了他身边。

“走不了啦,西八。”李炫易指着自己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腿。“我快要死了,臭小子。哎呀,真不甘心呐。”他现在还没死全靠一口气吊着,要不是他强悍的身体素养和刚才那支吗啡,恐怕早就休克了。

孟终兴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两眼发热鼻子泛酸只想着大哭一场。

他呆呆的跪在李炫易面前,垂着脸泪流满面。

“西八,臭小子,见过死人么?”李炫易咳嗽起来,像一个破风箱。他的胸膛几乎全碎了,他一边讲话,一边咳出黑红色的血块,

“我带你出去好么,我不受影响。”孟终兴抓住他伸出的右手,但被固执的挣脱了。

“没事儿,没事儿。”李炫易吃力的扭动脖子,他整理好自己衣领,即便那条领带已经被血浸染透了。那张平时让孟终兴讨厌的脸这时候平静的像是山脚下的石头,“我说,我们这些人的命就是这样的。”

“不是的,你答应我的香皂呢,你还没给我呢?”孟终兴擦着眼泪问他。

“在包里,自己拿,最近没见你,没机会啊西八,最讨厌别人向我要东西了。”他刚说完话,突然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有点冷,该死,有点冷。抱一下我啊,臭小子。”李炫易的声音越来越低,孟终兴眼睛红的可怕,无助的看着他,直到那眼底的光彻底昏暗,他心里的希望之火被狂风席卷而过,只剩下熄灭的火堆。

啊~

他一把抱住李炫易,死人的身子安静的蜷缩在他怀里。

他在溶洞里放声大哭,当李炫易垂下手臂的那一刻,他觉得天都塌了。这座巨大空旷的溶洞里只有杀人的怪物和一堆死人,还有一个他。

那熟悉的恐惧感重新回到他身上,他害怕的蜷缩起来,他一直一直哭,嘴里不住的喊着,“妈妈。”好像那个普通的女人这时候会神从天降站在光里来救他一样。可是没人来,黑暗里回荡着他痛苦的呻吟。这是他最委屈的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法做,自己谁也救不了。只有一堆尸体无言的陪伴着他。

他抽泣着把手伸进李炫易身边的作战包里,果然,那块香皂被他细心的用牛皮纸包着,他一直都这么精致又井井有条,他身上的防护服沾满鲜血依然芳香四溢。

孟终兴呆呆的看着香皂好一会儿,才塞进自己的口袋,他坚定的朝着后面的尸体们走去,他要把这里所有人带出去。就像是沙子期待的那样,他会抱着一具接一具的尸体出现在门口,李炫易口中那些可怜的菜鸟,他会带出去。李炫易本人,他也会带出去。

孟终兴红着眼睛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陈天骄还在等待。

他脚底下扔满了烟头,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看着他怀里的尸体,陈天骄一愣,但是立马朝着他走来。

“叫医护组来。”他嘶吼着。

孟终兴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转身走进了黑暗。那里面还有尸体没有被搬出来。

一直忙到午夜,他才满身血污的出现在消毒室,他学着沙子的样子仰起头看着冲流而下的消毒热水,旋即他又打开牛皮纸,取出香皂在防护服身上打了一层。

那个西八咯吗的男人死在了溶洞里,甚至他死前还在精致的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孟终兴觉得他死的时候有一部分精致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今后也会学着李炫易的样子略带精致的活下去。

随后他回家了,几个月来第一次。

深夜的街头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微微吹拂的晚风和四处滚动的落叶。经常走的街角被路灯照的昏黄,墙角处坐着一对情侣。他们带着毯子,席地而坐,一人弹着吉他一人跟着哼歌。他走到跟前才发现是一对盲人情侣,男人茫然的睁着眼睛,凭着敏锐的听力他已经发觉了孟终兴。

他摸索着吉他,固定好姿势后才轻柔的对旁边的女人说,“小爱,有客人来了,我们唱一首给他听听。”

“好呀。”女人画着胡乱的妆容,看上去滑稽可爱。她伸出双手挽在男人右手上,两人便一起摇头晃脑唱了起来,像夜色中到处飞舞的精灵。

孟终兴面色平静,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两人配合默契的曲调和歌声,女人说话甜美,但唱起歌来却带着一股悲伤的味道,那悲伤不属于没哭过的人。

他抬头看向天,空荡荡的,看不出阴晴,没有云彩也没有星星。

“先生,我们第一次出来卖唱,效果怎么样啊?”男人有些局促,“可以的话还想请教您一下。”

“是呀,先生,我们唱的怎么样。”女人跟着说道。

“你们多大了?”孟终兴问他们。

男人那茫然的眼睛里显出几分不解,但还是回答。“今年二十一了。”

“哈哈,我也二十一了。”女人搂的更紧了,她一脸幸福。

孟终兴上前掏出手机用微信扫了一千,“很好。”

听到微信上传来的收款一千提醒声时,男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先生。”

但孟终兴已经走远,除了晚风轻抚秋叶的声音,他们听不到任何回音。

“真是奇怪的人呢?”男人转过头亲了一下女人。

“是呀,是奇怪的人呢。”女人高兴的欢呼雀跃,“我就说嘛,你弹我唱,咱们天下无敌。”

实验室里陈天骄捂着脑袋几乎一夜没动,早就黑掉的手机屏幕没有任何消息。他早就嘱咐过了,沙子醒来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可是他一夜没有收到消息,妻子那边他还没有通知,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她讲。他呆呆看着孟终兴的房门大开,那孩子消毒后就径直离开了基地。虽然早就知道他不会屈居在这里一辈子,但没想到离别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楼下那群家伙这下全都知道孟终兴的特异能力了,他们最迟应该会在明天找到他索要孟终兴的资料,如果程序走的快,下午孟终兴或许就已经成了一名狩猎队员去参加猎人培训了。他打开抽屉,又点上了一根烟。

之前怕孟终兴这穷小子没见过那么多钱,拿到手乱花,所以他故意克扣了一些,反正孟终兴最开始要的那么低,克扣一些他也不会怀疑。但现在预料到这只鸟儿即将高飞,他掏出账本一一核对,出一次任务是五千,一个月最低工资是三万。孟终兴已经出了四十六次任务,加上他今晚表现出色,额外奖励五万。他全都算好,然后提笔在下面写上具体金额。等他明天回来,陈天骄就会把这笔钱全部交给他,然后天高海阔任他飞去,就算他以后成了精英会的人,给自己这个引路人带一两只尸体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他想着,又点上一支烟。

他也会在无人的深夜里怀疑自己工作的必要性,如果不管那些溶洞里的怪物,他们会自己跑出来四处杀戮么,好像也不会吧。全世界三十多个狩猎场,从没听过那个狩猎场里的怪物跑出来四处伤人的。可能这归功于狩猎小队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命高强度猎杀,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像高层说的那样,他们不怕这些怪物跑出来,他们怕的是操控怪物的东西走出狩猎场,那家伙才是幕后boss。如果是真的,那他们就不是在狩猎怪物,而是在寻找神明。至于这个神明是好的还是坏的,只有找到了才知道。他有些自嘲的想着,像是一群蚂蚁在找巨大的食蚁兽。

孟终兴悄无声息的走进自己的卧室,母亲已经换好了秋天用的被褥,那张床虽然硬,但他今晚除了这儿,在任何地方都会睡不着。

被子被轻轻扯开,他彻底将自己藏进了被窝里,老妈不知道晒了多少次,整条被子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死尸的表情,他们恐惧,不安,想要逃离。他们惊慌失措,在黑暗里神经兮兮的开枪,妄想着能吓退隐藏起来的怪物。而怪物们残忍的笑着,挥动锋利的爪子将每个人开膛破肚。孟终兴不敢继续想下去,他疯狂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窗户外的风急了起来。孟终兴还恍恍惚惚,不知道那对盲人情侣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回家了没有。

就这样,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竟然走在一条小路上。一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小路,泥土两边垒着光滑的鹅卵石。

神奇的是,路两边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向日葵海洋,金黄色的花朵随着清风上下摆动脑袋,于是海洋上就卷起了金黄色的海浪。阳光高高的挂在高天,几缕纯白如棉絮的云彩被随意抹在上面。一切都那么让人舒心,这比他见过最美的风景都要醉人,他感受着风徐徐划过手指,天气太适宜,他只想躺在这田野中美美的睡个觉,要是带了墨镜,就更好不过了。他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就像一只海鸟迷路在海洋上,找不到任何落脚点,只有一片蔚蓝包围着,上面是天,下面是海。孟终兴越走心越焦急,仿佛非要在这里找到什么不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很早以前就丢了,他必须得找出来,如果找不到,他就会变得很伤心很伤心,伤心了他就会愤怒,愤怒了他就会毁灭这片向日葵海洋。

他就这样走着,想着,额头上逐渐渗出汗滴。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情,这片金黄色海洋也跟着汹涌澎湃起来。孟终兴看着一层比一层高的海浪铺天盖地过来,浪底卷起红色的鲜血,片刻间,向日葵花海完全变成了血的天堂。它愤怒的嘶吼着,巨浪呼啸冲向他,全是血。

那就是血,由血组成的海洋,他看到沙子绝美苍白的脸浮在海面,他看到陈天骄睁着失神的眼睛,他看到李炫易的残肢断骸,他看着傻强痛苦的表情,他们全部沉没在那巨浪中。

下一刻,巨浪打在他身上,想象中震破耳膜的轰鸣并没有传来,而是有人喃喃自语的说着,像是做梦时的梦话,又像是两个在黑暗里看不见彼此的人在对话,或许说他们不是人,就是某种东西在碎碎念,用着古老难懂的语言。但他孟终兴就偏偏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对着他讲道。

“沉迷吧,沉迷那血,沉迷于杀戮吧。寻找吧,在血中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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