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是的,我设定的暗示是‘对胧观理世受绑架与恐吓后致死之事拥有深刻印象者’,正如你所说,不论是警察、检察官、法官还是大部分旁观者都会把死亡看做是无证据的意外事故,所以能够以此构建出牢固的记忆链的,只有那些知晓实情的绑架者自己。”

“唉,那个笨蛋……”

面对我的坦然叙述,少女却小声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表露出这种无奈的情绪,看来那个人的身份确实不同寻常。

“……所以你在和所谓的心理诊疗师交谈时……或许当时你自己也没有察觉,或许只是单纯地被他感受到,藏着你精神之中的暗示被显露出来……这样他也就成为了条件符合的意外者了呢。”

——是那时候的事情吗?我记得在离开那间诊所时,那位年轻的医生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异常,而当时因为工期临近结束,我必须确保他们在那之前全部完工,所以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而当初没有取消预约的目的也是因为那是协议上约定的最后一次,而且我正好想要放松一下心情,所以在那栋安静的房间里好好地睡了几个小时。

或许是我根本就没法区分自己与他人的梦境,或许是连沉睡与清醒都没法分辨了吧……在精神之中竟然存在着如此大的漏洞,以至于把帮助过我的人都拉入了深渊之中。

“……他的梦境的确还同我的意识连接着,但是说实话,我并没有办法唤醒他。”

我解释着,尽量把语气放缓,而少女的眼神也立刻变得犀利起来。

“——没有办法?”

“是的……原本就是藏在发霉典籍里的只言片语,如果不是为了理世,我也不会想到这种手段……再加上我眼下所掌握的也只有侵入梦境的能力,而没有从中脱离的能力,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些典籍呢?”

少女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游走着,仿佛并没有相信我所说的话。

“已经烧掉啦……那些东西留在世上只会徒增麻烦。”

“这样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反其道而行之?”

“唔,毕竟那个医生是个局外人,而且即便是单纯地站在控制者的角度而言,多一个被控制者也会加剧精神的损耗。所以在发现此事后我也尝试过摆脱他,不过却没有办法做到……就像把冰块丢进温水里,在消散之后就没法凝聚成原来的形状了。”

“消散……”

少女轻声念叨着这个词语,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虽说可以干涉他者的精神……但你们的灵魂依然还是独立的存在,所以你们的精神在根本上也会具备互相排斥的本能……可要是真的像你所说的‘消散’或者是‘融合’的话,那我想应该是其中某一方的灵魂出了问题。”

“——灵魂?”

“没错,根本的原因应该就是灵魂与精神之间的联系减弱了吧?作为构成人类生命的三要素——灵魂(Ghost)、精神(Sprite)和躯体(Body)的关系正是灵魂生成精神控制躯体,姑且不论精神这种带有控制能力的要素如何作用于躯体,单纯是灵魂与精神的连接就是非常紧密的,可以说是作为炼金术中的基本条件而存在。

而作为荷蒙库鲁斯(Homunculus)研究的终极追求,将灵魂引导进入活化的躯体之后,也需要等待灵魂生成新的精神来连接躯体,就像移栽树木一样,即便移栽后的土壤更加肥沃,也必须等待树木扎根才能从中汲取养料并丰满枝干……所以呢,问题就出在枝干和根须的连接上。”

少女的叙述中夹杂着一些我无法理解的名词,但好像确实可以把我的行为解释清楚,所以此刻我也只能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的‘枝干’已经和‘根部’脱离了吗?”

“……倒也不是完全脱离的状态,因为如果是那个样子的话就属于彻底的死亡了,而你现在的灵魂状态只是与精神的结合不够紧密,相当于在树干上撕下一圈树皮……而既然传输养分的连接已经先行断裂,那么后果将会如何,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嗯……与其说是理解,倒不如说已经预告了躯体的下场……没错,“下场”这个词确实挺符合我的,毕竟在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注定会和那些人一起落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要想复仇就必须让双手沾上鲜血——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即便在那辆满载六人的小车从坡顶开始加速俯冲时我已经结束了梦境,可那也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是单纯地想让这些人亲自体验到坠落之前的绝望。

等到我彻底清醒过来时,不可避免的空虚感早已将躯体填满……为了控制他人而依附于梦境的精神正随着他人的死亡而永远停留在梦境之中,余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少女站起身俯视着我。

“差不多我也该告辞了……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会自己解决的,谢谢……对于给你添的这些麻烦,我感到十分抱歉。”

“唔……既然这样,那就再见咯。”

没有过多的话,在抛下一句普通的告别语后,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在青色的走廊尽头。

我叹了口气,身体如同被抽空一般瘫倒在椅子上,唯有大脑依然在思考着适才那番奇异的谈话。

虽然计划周密,但我自始至终都对整个行动抱有不可避免的担忧,正如那位医生,以及那个独自闯入梦境的少女所引发的波澜……幸好计划已经完成,余下的已经不能算是什么问题了。

是的,唯有那六个犯人才是最终目的,而至于之后又该如何……我早已将公司抵押给了银行,而员工也在两周前就遣散完毕,再加上为了执行计划而卖掉的住所,现在的我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眼下还能归属于我的所有物,大概就只有那座钢铁搭建的巨大纪念碑了吧?然而就算是那里也不会再有我的栖身之所……因为理世大概也不想看到我手中沾染的污秽。

一想起她,我就不由得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而在掏出照片时还落下了一张折叠的纸。

——《心理咨询协议书》

我凝视着照片,然后那张纸放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它慢慢地化为灰烬。

“最后一次的谈话总是这么漫长啊,安田知义。”

我感叹着,协议上落款的红色字迹在火焰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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