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连半清醒的状态都无法保持时,我就会在附近的街道上散步,以此消磨一下“过剩”的体力。

凌晨一点左右,我在单衣外裹了一件灰色的外套就出门了,春夜的凉风在夜晚相当猛烈,四周的店铺早已关门,远处屋宇中的灯火如同天边的星星,在上弦月的映照下虚弱地漂浮着。

踩着路灯的残影前行,再绕过一片低矮的住宅区,就能望见远沙川沿岸的寂静风景了。

在那些完全无法入眠的夜里,我时常会坐在远沙川旁的河堤上发呆,而在下雨的时候,我也会在倚靠在公寓窗户旁眺望河岸的港口以及远处起伏的山丘。

当初我选择这间公寓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足够偏僻,而偏僻则意味着安静,为此我特意挑选了公寓顶楼南面角落的房间居住,并且将隔壁、对门和楼下的房间也一并租下,以此尽量避免被生活噪音打扰。

对此公寓的房东也十分高兴,毕竟是偏僻的老旧公寓,整栋四层建筑里只有二层有三家租户,所以在我搬进来时不仅房间被清扫干净了,里面还配备了一些基本的家具。

虽然大部分的家具年龄都和公寓一样老旧,但是对我而言是无所谓的,而且倒不如说,恰好省去了我另外购置的时间。

如我所愿的,在刻意营造了这么一片安静的环境之后,我能够稍微放松一些了。

大概吧……那并不是自由的感觉,而是为了将心中的杂念释放出来,可即便是这种刻意的安静,也依然难以满足我的需求。

我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杂念源自精神,哪怕四周没有一点声音,这种感觉反倒会因为寂静而更加强烈,如同不断洒落在地板上的细针一样嘈杂刺耳。

所以我会选择在深夜时分于河畔散步,在昆虫的低鸣和树叶的摩擦声中呼吸着,以此遮盖那无言的混乱。

从公寓旁的小路来到河岸,朝着远沙川上游的方向游荡两公里左右,那堆耸立在眼前的巨大钢架就是所谓的“胧望商业中心”了,在夜晚看上去如同被遗弃的牢笼一般。

曾经在白天的时候我还特意去工地附近观察过,旁边的广告牌上展示着完工后的样子——透明的外墙包裹着钢铁架构的空间,配以球形的拱顶,全然是一副监狱般的冰冷风格。

我从香港回来时这栋建筑才刚刚开始搭建,开工不过两周就完成了地基和一层的大部分结构,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整体的轮廓已经初具规模了,搭建这种钢制结构的速度似乎很快,至少在我这种外行看来正是如此。

提不上是多么的感兴趣,纯粹是因为它挤入了我的日常之内,在平日里的无聊远望时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工地上忙碌的景象吸引过去,而这种吸纳无焦点视线的行为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听觉——装卸搬运的哐当声、切割材料的吱嘎声,而最令人在意的则是叮叮咚咚的敲打声。

随着施工进度的推进,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我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以求入眠时,耳畔总是会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敲打声,那大概是与工地上传来的微弱声音一致的,就算是处于夜晚的停工状态,这种声音也依然在耳畔缥缈回荡。

叮咚——

叮咚——

如同悬挂在门框上的风铃一般,比响声更加虚幻的是扰动风铃的微风,就连意识也随之起伏,让模糊的思绪不断被侵扰,在失去梦境庇护的现在尤显无力。

对于这个问题我自然也向安田提起过,不过根据那家伙的解释,这些大概只是感觉上的误判而已——作为清醒时候获取的信息在休息的时刻偶尔会被释放出来,类似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而置于失去梦境的我的身上,所造成的就是现在的状况了。

即便听上去好像挺符合常理,但是我对这种说法却始终无法认同,而无法认同的后果便是加剧了杂念的产生,这也是我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沿着河堤背离大桥远去,河岸缓坡的绿地上尽是草叶摩擦的沙沙声,在这种轻微扰动的环境中我反而能感受到一股难得的安静。

而在行进到距离工地大概一百米远时,这种安静的感觉就消失了,迎面而来的微风裹挟着橡胶鞋底与砂石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昏暗的月色,一个佝偻的人影出现在工地的入口处,从他头顶上的白色安全帽和蓝色制服来看,似乎与白日里工地上忙碌的工人们并无二致。

“原来真的是在晚上赶工吗……”

我停下脚步,在人影消失之后,道路的另一侧又出现几个同样打扮的人影,纷纷低着头慢慢走进工地。

而就像是为了回应我的感慨一般,记忆深处的叮咚声又开始鸣响,即便在这个距离下耳膜并没有感觉到多少震动,但是声音却一下下地落在脑海深处,如同将裹挟疑虑的期盼拼回到失望的整体之中。

而在远端眺望这一切的我,只能默默地立于原地,倾听着这片月光下的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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