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勇气(1 / 2)

半刻钟前,铃兰正沿着山间参道一路疾行,砍翻了第四只遇见的游荡鬼怪。

周围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链锯大剑“斩尾刀”咆哮着用利齿撕开自己的猎物。

起初还只是隐隐有股错觉,但习惯之后,铃兰毫不怀疑自己手中的链锯是一柄活物。斩尾刀有属于生物的嗜血本能,可里面的器灵愚昧而暴力,根本无法沟通。

作为僧女,铃兰不是第一次和“灵”打交道。万物有灵,与人相关的器物多少会诞生一点点灵智,而在它们损坏之时,超度其魂魄,也是佛教僧侣的本职工作。

古代器具上的“灵”就叫“器灵”,近代机械上的“灵”则叫“机魂”,两者的差别主要在于灵智。

相比于通人性的上古器灵,机魂就要痴愚得多,动不动就会出故障。因此,维修工作在僧女口中一般是“安抚机魂”,要是这些机魂不悦就麻烦了。铃兰深安此道。

可她的古代链锯,其封印的灵介于“器灵”和“机魂”之间。说它是器灵,意识有点残缺。说它是机魂,又有自主行动力……简直像颗烫手山芋。

不,不对。

──简直如同牵了条恶犬,骇人野兽!唯一能束缚它的链子大概是少女指尖的扳机。铃兰不敢松手,无法驯服恶兽之人只会被恶兽反噬──

“你用的来吧?扣动扳机就行。”

脑中回荡着楚原昼的叮嘱,少女吃力配合着斩尾刀的杀戮,感受它震动传来的喜悦,六根银色排气钢管雷鸣般吐息,像一匹雄壮的汗血宝马那样嘶鸣。

灼热的废气撕裂了暴雪,也顺带将热浪带上铃兰的脸颊,盖过剧烈的喘息。

僧女服在不知不觉中浸湿,不知是因为融化的雪水还是淌下的汗水。──胸前的红色佛珠,正伴随着剧烈奔跑而在视野下方摇摆晃动。

快一点。

再快一点……少女心中轻轻呐喊。

与降魔师一行人分开后,她沿着最近路线原路返回,以求尽快赶回山顶。

鬼怪就相信降魔师来解决,而自己则要尽快敲响禅院的警钟,指引居民们上山避难。今晚父亲和姐姐都在!只要稳住场面,相信事情会解决的话……也许就能……!

──保护母亲所守护过的镇子。

此时的铃兰心底,只有这样一个强烈的愿望,如同光芒在参道尽头处升起。

眼前的景象正与十年前的经历逐渐重合,记忆中的暴雪覆盖了视野。

脚底传来熟悉的感触,这一次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过去的无力感如同毒蛇在心口盘踞。铃兰讨厌着那个十年前目睹母亲牺牲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这一次,要拼尽全力!

铃兰的足靴踏破雪雾,每一个脚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某种意义上的坚定。

而在她身后,一层又一层“疾”字法阵耀光闪烁,那是之前临走前祈赠予的疾行符咒。现在,她正依靠它们来加速奔跑。

──迈过参道的最后一级石阶,侧方闪过的是古老的石灯笼,而禅院的门就在前方。

瞳膜上清楚地映出了那个倒影。

到了,快到了。就在那里。

铃兰说不出自己期盼的是什么,等待的又是什么。她眼前仿佛不断展现出鹦鹉螺内侧的花纹和其他自然生成的纹理──同时推开门,脚下是一片未知。

不知从何时起雪越下越大,熟悉的前院地面上积满了雪。往常的时候,姐姐一定会轻轻抱怨“好难打扫!”吧,然后耍起性子把铃兰拖出来一块扫雪,扫着扫着就变成姐妹俩打雪仗了。由于父亲不管事,铃兰是被姐姐辛苦带大的,诺兰是个笨拙的人,性子轻率明快,所以身为妹妹的铃兰自懂事起就肩负重担。

如今全镇停电,广播暂停使用,铃兰只能用更古早的法子,叩响警钟指挥民众避难。

时间紧急,铃兰没有直接进正堂,而是向着角楼跑去,在雪地里踏出一路的小小脚印,拖着斩尾刀犁出一地深痕。

鬼怪的事情等会再向姐姐他们报告,当务之急是叩响位于角楼上的……|“咦?”

──可铃兰沿梯爬上角楼,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停住脚步……在惨烈的景象面前,她几乎要停止思考。

因为在看到那个东西的一刹那,剧烈的寒意沿着脚踝缠上小腿,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湿了全身。

目光呆滞的瞳孔映出前方的金属残骸,后者早已跌落地面碎成废铁,而并非她熟悉的青铜座钟。

“……奇怪…为什么……?”

铃兰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在降娄自治区,每座禅院的大型佛钟好比古代烽火台,一旦奏响警报,特殊的高频震动就能通过地脉传达到千里之外。由于其重要性,基座下方甚至专门有热泵供能。

青铜大古钟看着质朴,内壁其实镶嵌着无数齿轮,繁复的浮屠绘刻其上。

现在,一切只剩废墟。

雪花肆意袭来,寒风拂过耳畔,可却完全无法比拟铃兰自己心中的寒冷。

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差,如同利刃劈开胸膛,铃兰半张着嘴浑身颤抖,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了般不再流动。

她本想地、伸出手触碰那座如同倒塌的巨人般的破碎警钟,但却像受了炮烙似的缩手……|少女的脸色同时变作灰黑,失神站在原地。

牙齿已经在上下哆嗦了。

够了,真的够了。

该死……命运怎么总喜欢跟她开玩笑?

自己本该会叩响警钟,然后指挥大家避难,不再让十年前的悲剧重演。本该如此才对。

然而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却又在诉说着一个残忍并且蛮不讲理的事实。

那就是──

出现在铃兰眼前的青铜古钟,已经在超自然的力量下扭曲挤压成废铁。

──这样一个冰冷的真相。

“警钟被什么东西毁坏了。”

之所以下意识觉得那是“被毁坏”,是因为背后一片死寂。

分明听得见风在呼啸,分明听得见雪在堆积,分明听得见自己心脏狂跳──可铃兰就是感觉周围一片死寂。

来的时候没有注意。

但现在察觉得到了。

在禅院正殿中,妖怪的气息化作缠绕的黑色雾气,与暴雪一同笼罩在山顶上空。

从斩尾刀上传来异样的骚动感,链锯生物低吼着,像是喉咙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显然它如临大敌。“恶兽”这般焦躁,铃兰已经冻僵的五指几乎快要拿捏不住。

她感觉到了。

那是强烈的敌意与恐惧。

即使已经四肢冰冷,愣然爬下角楼时的汗水依旧在蛮不讲理地带走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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