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青色流火（下）（1 / 2）

举例而言，火焰。

晚风拂过，一团绚烂的火焰在少女惊愕的视线中瞬间绽放，然后突然熄灭，宛如繁星坠落。

“幸亏赶得上，你还真是幸运。”

在夜晚深沉清冷的雪中，男人的话语显得尤其镇定。

楚原昼一身黑色的衣袍，站得笔直如钢铁塔一般，收剑划过空气，随后转身审视坐在地上的僧女。目光所及，纯白头发的少女正瞪大眼睛。

她的长发散乱，肩膀微微颤抖，如同刚从九死一生的恐惧中脱离，小腿发软，跌坐在地。

待认清是楚原昼后，那双圆润的桃色眼眸开始动摇，少女如释重负般升起泪雾，回过神来。

看到她那副模样，楚原昼面无表情，静静将其与此前的印象做比对……注意到其身上的伤口，清冷的目光有些诧异。

片刻之前，楚原昼和祈在附近搜查，听到动静后及时赶到，这才救下了僧女……若不是她努力求生的话，即使有祈的道符保护，恐怕也撑不到楚原昼救援。换言之，这是拼命与敌人周旋的结果。

少女可能不清楚，但在鬼怪里血尸其实相当棘手，稍有不慎可能丧命。而且还差点就独自讨伐掉一体血尸，她的临场应变能力……放眼整个学院，在一年级里也算顶级。

手五寸铁的情况下，只靠香灰做到了这种程度……意志顽强……不，对她的评价应该再高些吗？

无意间想起祈的说辞，楚原昼对纯白少女的印象暗中改观。

而在他面前，极限生还的铃兰胸口剧烈起伏。手臂上的创伤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这些切实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泪角不知不觉间湿润，而还未熄灭的青炎，仍然在黑雾中闪烁，照亮了四周积雪融化的街道。这一刻，光明重新降临，洗刷了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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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小姑娘，又见面了……对不起喔？谢谢。”

声音拔尖、破音，比起话语的关切，更好奇她为何道歉和感谢。金发怪人晃动身体，把亲切的笑容凑到铃兰视野里，一双病态的瞳孔白得瘆人。

──温润额头上的符咒飘起，在蹲下的一小片刻秀出鼻子，祈的脸上浮现出理性微笑，眯成缝的眼睛犹如夏日森林里一小束阳光，让铃兰眼前恍惚。

她把铃兰拉起。千百符咒在她的大褂上整齐排列，简直像是兽类华丽的皮毛。

“……祈，给她治疗。”

“好，妾身就……那么，对不起喔？可能会痛。”

祈含情脉脉地说。

她舔舐唇瓣，不断安抚铃兰的手指。弯折的指节已经淤紫，铃兰的手鲜血淋漓，但被祈如此抚摸，就算刺痛也会让人心跳加速。

“请跟妾身念，『很开心』。”

“咦……很、很开心──呜噫噫噫噫噫噫！”

因为那话语很亲切，铃兰呆呆照做了，结果就是……被歪头的金发少女强拧骨折的手指，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这个痛苦几乎是之前战斗时的总和，片刻后……铃兰惊讶地发现，伤口愈合了。

暖流注入的安心感和疼痛减轻的缓和感充斥全身。

真就是字面意思的完全愈合，铃兰的皮肉再生，手指回位，现有的疼苦都消失了。与之相对的，祈的手则在迅速崩坏──

鲜血爆开，手指弯折……仿佛是要脱离娇躯一般，祈的手臂诡异地隆起，各处关节依序脱臼。

这一幕让铃兰惊魂未定，但祈随便甩了甩手腕就平息了。

“那个……您没事吗……？”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

铃兰看得呆住，祈却是若无其事摆手。之前和楚原昼相遇时，好像也是这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或许是自己的常识与两人不同吧……想到这里，僧女也没有深究，抬起脸试图开口。

“谢……谢谢。谢谢之前那张符！不过您的手……”

若不是降魔师即使赶到，恐怕自己早就遭受了不测。铃兰想到这里就后怕，感激之情发自真心。

听到感谢，祈的眼睛像是亮了起来，嘴角漾起一丝涟漪般的浅笑，徒然想到般开口：

“是很痛呢……妾身的法术可以代替别人承受痛苦，代价是伤势会加倍喔？”

“咦，那岂不是……”

岂不是我害得吗。正当铃兰这样想的时候。

“……别听她鬼扯。”

楚原昼忍无可忍，察觉到符灵的用心后沉声道。

“她是故意的。骗取同情、吃掉人类的感谢罢了……无聊的把戏。”

“哎呀，被戳破了。”祈捂嘴偷笑，“这下怎么办呢……妾身受伤了，派不上用场喽？”

金发符灵盯着楚原昼，目光带着威胁意味。铃兰则是夹在中间。

谈话忽然火药味十足，最终以楚原昼的不悦咂舌告终。

“喂，僧女。还能动吧？”

正当铃兰搞不懂状况时，楚原昼的声音传入耳朵，在夜空的飘雪之下有种清冽的紧迫感。

“怎……怎、怎么了？”

铃兰回答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拿好。”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楚原昼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一样重物塞到她面前。

那是从祈身上卸下的武器袋，少女踉跄接住。武器袋沉甸甸的，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彰显着巨大的破坏力。

“这个是……”

铃兰打开拉链──

红色油漆醒目，被符咒缠身的暴虐链锯，正静静躺在那里。

如果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初次见面时，楚原昼说的关键道具，某件封印着“器灵”的活体武器。

“那个、为什么给我……这个。”

好沉……！

光是提着就已经觉得费力了。

“『斩尾刀』──曾经肢解九尾、诛灭尾兽的一整套刀剑总称。在九尾被封印后慢慢淡出了历史舞台。这是其中一柄『斩尾刀』的碎片，原本收藏于帝京博物院。”

“工程部对其进行了复苏，将它改造成一柄加长版链锯剑。”楚原昼简短介绍，“你用的来吧？扣动扳机就行。”

铃兰感到傻眼，在男人的示意下握住剑柄。顿时，绯色链条与黑色锯片躁动起来，护手引擎轰鸣如雷，把她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剑？握在手中时，剑脊两侧的六根排气管同时冒烟，感觉像在驯服一辆重机车……不，该说是嗜血猛兽吗？铃兰想起之前祈被它啃咬的画面，心惊胆寒。

可能也是因为距离近了，看得比较清楚，它的引擎部分像龙首，由上下颚咬合组成，链锯的机身从龙颚部分脱颖而出。铃兰意外地没有被咬，终于松了口气。

“这东西自动攻击妖魔，使用者只管扣动扳机。”楚原昼看向前方，“配合它移动，懂吗？”

“昼，来喽……”｜“我知道。”

铃兰一脸茫然地拿起名为“斩尾刀”的重型链锯，沿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下一刻惊得脸色煞白。

因为就在她看去的瞬间──！一家旅馆的玻璃响起清脆的裂响、仿佛要把骨膜刺破的嘶吼声从窗棂后方冲撞而出……！

“嚯嘶嘶嘶噜噜噜啊──！”

暴虐的鬼怪挥动魁梧的利爪从天而降，绛紫色的血污四处喷溅。

少女下意识惊出悲鸣。

“──愣着干什么，挥剑。没见过鬼怪么！”

眼看着鬼怪就要扑到身上，铃兰上下牙齿直打颤，瞳孔中的恐怖身影无限放大！耳边传来楚原昼的催促声，少女心脏狂跳。

“可、可是……根本就……！”

──可是我根本就用不来啊！铃兰心中无助地呢喃……就算你说挥剑我也根本挥不动啊！好重！

虽然有过战斗训练，但链锯剑的负荷还是太过沉重。

明明才从上场战斗中苟延残喘过来，居然紧接着就是下一场战斗……好不容易松懈的神经又紧绷到极点。

“就是现在、别犹豫！”

手持着从未接触过的暴力武器，铃兰只好放弃思考似地扣动了扳机──随后，链锯如恶兽般扑咬而出！

就如字面意思一样扑咬而出，链锯生物从机身下弹出黑色触爪，连接锯片。它的目标不是铃兰，而是发出恶心呻吟的鬼怪。

铃兰整个身体都被跟着带动，感觉像是牵着一条不受控制的恶犬。死死扣住扳机，与此同时链锯生物自己挥动了起来，一口咬住猎物。

血花四溅，锯片飞速旋动，只瞬间的威能就将鬼怪撕成碎片！

引擎的吼声宣告喜悦。

手握一尊苏醒的嗜血武器，铃兰被它搞了个趔趄才稳住脚步。

这哪里是什么链锯，分明是尊披着武器外壳的恶兽！比起鬼怪，反倒是这柄“长剑”更加恐怖。

沐浴在飘散的血花中，铃兰的眼中闪过忌惮。虽然有听说过，古代所有“传奇武器”都封印着器灵，是活物，但这把链锯……似乎比想象的还要夸张！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楚原昼和祈都纷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祈的狐媚笑容像是在说：“看吧，妾身的眼光不会错。”

至于楚原昼……与其是在彰显“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不如说是在审视一头即将上秤的猪。

猪在降娄是很罕见的家畜，铃兰只在有次过年的时候见过小猪。她不觉得自己有粉色小猪那么可爱，但楚原昼的目光冷冽，让人想到屠夫。

与此同时。

铃兰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名为“楚原昼”的黑色降魔师，绝对是个为了除妖不择手段的杀胚，以及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因此改变──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