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符与剑(1 / 2)

“神脏”,古代也写作“神藏”。

所谓神脏者,肝藏魂,心藏神,脾藏意,肺藏魄,肾藏志也。而楚原昼一行人追击的『神脏』则源自于──

“已经存活了九千九百九十年之久的怪物。”

金色天灾,九尾天狐。

传说,九尾的意识不死不灭,其尸骸更是永世不朽。没有人知道“九尾的神脏”是什么,只知道它极度危险。如今,它正仿佛鬼魅一样潜伏在这片白色大地。

自治区全面封控,朝廷想尽可能将灾害压制到最小……事件迅速发酵,铃兰家的小镇处于风暴中心,这是降魔师的说法。

“我之前重伤了它,但它的气味在这镇上消失了……推测有二,要么正冒充人类藏匿,要么潜藏在热泵通道中──『九尾』拥有吞噬地脉的能力。我们推测是后者。”

楚原昼镇定地说。

“附近的军队,包括你们佛教的达摩队,要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下赶来……最快也是明天,但那太迟了。今天,必须今天把它找出来!”

“所以……”铃兰听明白了,“你们要日志……”

屋外的风雪呼啸而入──

禅院最深处的宝殿,供台顶端的佛像在灯光下闪着金光,其上方是壁画丰富的藻井。

庙堂之上,铃兰因为某个惊人事实而陷入短暂沉默。

抢在她之前,有人叹息。

“若真如阁下所说,我等也只能姑且信之。”

父亲重新站出来,眉目威仪。他双手合十,念诵佛号。

铃兰见状也和父亲步调一致,闭眼祈祷。

隐隐约约的,心脏仿佛发出了颤音,只听得整个宝殿的风铃都轻轻响动。

仪式完成,中年僧人再度转向楚原昼。就在铃兰担心要被拒绝的时候,僧人开口:

“关于阁下说的那个千年种。”

“是的。九尾。”

“那个存在的真伪,禅院现在还无法判断。你们可能在说谎,不过出于佛母大人的慈悲,我院会提供日志,但仅限今日的地脉记录。”

楚原昼听后抬了抬眉。

“……感谢,你们的协助已经足矣。”

“不过在那之前──”

僧人话锋一转。

“关于阁下擅闯我院,对大殿不敬一事。还请向佛母大人诚恳谢罪。”

“谢罪?”

楚原昼用冰冷的眼神环顾四周,视线在中央的佛像上稍作停留。

古铜色的莲花台上,上面的雕饰含苞待放,最上方坐着一尊金身佛像,慈眉善目,远远望去,如同金漆斑驳的小山。

“佛母孔雀明王像”。

终于。楚原昼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呼了口气使心平静下来。

“行吧,那按照你们的礼教。”

──象征性地后退一步。

楚原昼选择了妥协,静静将绷带一圈一圈重新缠上剑刃。毕竟把这种杀戮戾器带入禅院,可谓是对佛门和信徒们的大不敬。

很少见地,黑色降魔师收敛了锋芒,涣然冰释。

而至于盲女,见到他的模样也在一旁朝佛像低头行礼。金发女性的动作很标准,神情也十分虔诚,犹如一个真正的朝圣者。

倒是表达不好,她似乎很擅长让人产生好感。

在两人的让步下,僧人眼中的敌意弱化,宝殿的气氛顿时缓和三分。

──也正是这个瞬间。

铃兰突然注意到一个事实。在佛像供台的下方,舍利塔倒了。

那片区域放置的,本来是禅院的僧众为了能在死后继续供奉佛祖,因此而设的家族逝者的舍利塔。也利于信徒们祭祀先祖。

而就在那,母亲的舍利塔被掀倒了。

铃兰见状瞳孔微微放大,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楚原昼先前向少女开枪时激起的风压,把铃兰生母的舍利塔给掀倒了。

──之前完全沒注意到。

因为注意力都在那个杀气外露的降魔师身上,铃兰之前甚至都没发觉舍利塔倒塌了。

原来如此……

难怪父亲会这么生气。

不只是因为对方是外来的降魔师,更是因为打破了已经永久沉睡的妻子的安宁。对于十年前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而言,那也是唯一需要守护的慰藉。

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啊……

铃兰默默注视着供奉台,带着一种全新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将舍利塔扶正。她忽然觉得,十年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父亲。

正如父亲不了解她们一样。

一切还可以挽回,一切还可以弥补。这个家庭虽然有伤痕,但还没有到放弃的地步。

供奉台上的排排舍利塔,香炉上的柱香,连同桌上的供品的影子也在灯光下颤动。

蜡烛的火苗依旧如故。其形状各种各样,颜色各所不一,像活物一样动来动去自由自在。降生,相逢,别离,死亡。

原来如此──

铃兰第一次听到如此之多的风铃声,在屋顶藻井上整齐一律地清脆共鸣。

降生,相逢,别离,死亡。

“那么请。城镇的详细记录。”

“谢谢。”

从僧人手中接过日志后,盲女再度鞠躬行礼。

楚原昼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转身折返。可是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眼底突然升起一股冷意,向着铃兰轻轻扫去。

“最起码,在禅院周边布结界……多加戒备。事件解决之前都要以防万一。还有,别忘了服用‘香灰’。”

香灰是禅院里用于驱邪的圣物的俗称,原本是初次使用佛门香炉时所用的香炉灰。作为素材,这些佛像座下的灰烬经法师开光后,对大部分妖怪都具有杀伤效果。

出于某种考虑,楚原昼向铃兰低声提醒。

“没有信仰的降魔师阁下,准备用禅宗的礼仪来说教么?”

“这是忠告。”

无视了空摩玄的挑衅,楚原昼背起那把造型怪异的长剑夺门而出。铃兰注视着他的远去,对方脚步中似乎总有落寞的意味。

两足直立的少女也要跟出门……正当铃兰这么想的时候,任由大褂上的符纸飞舞的祈突然转过头来。

──对方背着链锯挎包,友好地微笑了一下。

如同满月般让人沉沦的笑容。

“对不起喔……他是个不太通情达理的人。给二位添麻烦了。”

从微微上翘的嘴唇中可以窥见她的虎牙。至今为止一直注视谈话的她,白浊的瞳孔散发出了异样光辉。

“谢谢……”祈眯眼,“如果没有小姑娘你的努力,这场谈判,将以最坏的情况告终。”

理解到她口中“最坏的情况”是什么,铃兰瞥向父亲。

“而且……啊,刚才居然冲上来挡剑。相当勇敢呢,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你的父亲──见证了二位亲情之爱,实在欢喜。”

“哪……哪、哪有!”

正当铃兰慌慌张张反驳时,祈静静踮起脚尖、摸了摸她的头。

“因此,这是赠礼。”

突然间的接触,让铃兰的思维中断了两秒。对方从大褂撕下一张符咒,迅速贴在了铃兰的额头上。

“咦……这是……?”

她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很可爱唷。”祈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么,告辞了小姑娘。”

“哎?”

感觉自己被恶作剧了,铃兰像受惊的小刺猬一样拼命摘下眉间的符咒纸。然而短暂接触之后,盲女已经收手,追在楚原昼身影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少女回过神来,将符咒一把扯下时,降魔师们已经沿着山间道离开了禅院。

他们离开时顺手合上了大门,于是大雄宝殿终于安静下来。

铃兰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古怪行动,她呆呆看向手心。

被摘下的符纸上,绘有一个写意红字。看不出是什么,总之,她感觉手心里是件艺术品。

“父、父亲大人……”

兴许是被一番言论所挑拨,她的声音中包含着些许动摇。

室内降下沉默的氛围,从父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道符而已,真是件晦气的赠礼……铃兰,记得收好。”

如此叮嘱后,僧人空摩玄语气重拾平静。

铃兰照做,四下无人的现在,她四肢有些不协调。

快……说些什么啊……想想要跟父亲说些什么……

沉默。

还是沉默。

父女间的隔阂始终在那里,但如果趁现在跨出一步的话──

“那个……父亲大人……”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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