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其一|狂夜20(2 / 2)

男子若无其事地说着。

“说到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表面是合作讨伐,其实暗地里你们佛门只是想把‘九尾歼灭’这一莫大的荣誉揽下吧……那可是传说中的天灾,一旦讨伐成功,相信自治区民众一定会对禅社振臂高呼吧?”

“什么意思?”

“给个机会。”男子说,“诸位高僧与我等合作,如何?”

“合作……”善月抬眉,“该死的奸人,和你们合作?为──”

“因为我等也要讨伐九尾,那个叛徒啊……”男人打断了善月义正言辞的回答,“至今为止,佛门和镇魂塔还是对立……不是么?”

“讨伐那个传说中的九尾?你们佛门又能做什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们那点信仰又有何用……你们是炮灰啊还没想明白么,镇魂塔在利用你们这些卑贱的渣子啊!太弱、太弱了……啧啧,这种事都不明白,果然是群猴子啊。”

“闭嘴!”

善月气魄十足地轰出一拳,终于忍无可忍地向男人冲去。

“啊,谈判破裂了。”

男人轻松避开攻击,反手斩来。善月的侧脸被划过,一缕黑发向后飘去。

但是、作为法师的善月早已有了死亡的觉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和魍魉众合作?怎么可能。

既然讨伐的情报已经泄露,那么她净诃龙葵当务之急该做的、就是杀出重围。活着将魍魉众的存在传达给中央禅社。正因如此,她才勇猛无畏地冲锋!

无论、无论被避开多少次,善月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钢腕,佛光涌动、轰出掌炮。

然而每一次攻击都被以分毫之差闪避,那是将无用的动作缩减至最小限,男子强大之处的侧面体现。

与之相反,被斩的则是善月自己的手臂、脚、还有肩膀。

柴刀的挥舞尚有余裕。

有金身护体,常规刀剑伤不到善月分毫,双方连续碰撞,爆发出一连串古钟震动般的沉闷声响。

看来男子在从她这名大法师口中套出别的情报之前另有打算。看穿这点的善月逐渐坚定。通向胜利的道路、能看到了。

“超度吧!”不知第几次空挥后,突然间她的身体就膨胀了一整圈、肤色变为金色、经文装甲隆起、眼中则闪烁着佛光。

以及比什么都重要的,缠绕指尖的气力爆发式增长了。

在一个后仰避开柴刀横扫后,善月抓住了反击的机会,以右脚为轴心,猛的旋转,旋至神秘男子的身后。

下一刻,暴雨般的攻击落下,拳击、膝撞、肘击.........!一瞬间打出数十招,打的神秘男子格挡用的柴刀发出巨响。

善月一拳震开对方交叉的柴刀,手掌贴在那神秘男子的胸口,骤然发力!神秘男子不受控制地倒飞,但善月一把抓住“它”的脚踝,强行拉了回来!

又是一套凶猛的体术攻击。

铁拳不断砸在胸膛、小腹、脸庞.........神秘男子无法站稳,醉酒一般被打的踉跄后退,看上去像是毫无招架之力。

面对毫无预备动作就以子弹射速而来的钢之拳,男子终于找到空隙用柴刀进行了防御、但还是因冲击力而皱起眉头。

“嗯?”

──善月的掌心在这时合拢,两个手掌中央反应堆闪烁,金色热流汇聚,凭借恐怖气息将男人轰到半空。

下一刻,善月闪现在他面前,一脚将他踢飞。这一脚踢的很瓷实,踢的他像炮弹般飞射,撞碎空气,撞裂山道铺设的路面,深深陷入地表。

“还真是有意思的戏法啊。”

摇摇晃晃,黑影慢慢站立。

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男子呢喃自语。这是他目前出现在战场为止,第一次有负伤,整个肩膀都被削得露出骨骼。

血淋淋的创口、则让男人眯起眼睛。

“那个波长是曼荼罗的激活吗……让血脉中的气力暴走然后强行抑制住的那个?不依靠法器就能发挥出这般的力量吗……”男人思索道,“有趣。”

善月没有吭声,用沉默与其对峙。她心中一寒,虽然造成了重伤,但局面与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所有的拳意都像是打在了沼泽里,湮灭无息。

自己的过载秘术能在短时间将全身战力提升至巅峰,但代价是气血消耗、部件损坏,使用后全身乏力,根本拖不了持久战。

接下来恐怕会被恐怖组织和其指挥的尸潮群起而攻……!

正当善月这么想着的时候。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不知为何,男子的伤口似乎有刺激活尸的某种特质。鬼怪们一闻到血味就挣脱控制、前仆后继地向着男子狂咬而去!

达摩队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居然临时内斗。

“全员突击!”善月抓准时机下令,同时将所有气血注入钢拳,伴随着咆哮突进而去。

哪怕就此圆寂、也要争一口气、将男人全身震成肉沫。

这一击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善月大师人生中、最强最有决意的最后一击──

“啧,这些只会乱咬主人的疯狗……根本没用,所以猴子才永远是猴子啊。”

一咂舌、意识到现状的男子用极巨化的柴刀随手斩出。

面对突然遮住天际、压下来的众多活尸,漆黑寂静的夜空在一道红色的闪光后豁裂成峡谷。

“抱歉──”

他说。

“玩耍,该结束了。”

猩红的巨斩、如同行走在无人的旷野般,没有遭到丝毫阻碍就一划而过。

不论是活尸,亦或是达摩队、又或者善月自己几经锤炼的金身和钢铁般的意志。

──皆在那懒散至极、却又凌厉凶恶的一斩中化为爆裂碎开的肉块……!!!

在满天的腥风血雨中、善月不禁出现了死亡的错觉。断肢和残躯不断坠落,将她从头浇到脚,连心中所剩无几的火焰都随之被浸湿熄灭了。

死近在咫尺。可诡异的是、处于这战场血肉搅拌机最中央的善月自己却还活着。

尽管她的脖子处、浮现出血痕。尽管头颅已经旋转着、飞离了身体。

可是、为什么──自己仍然活着?

死亡绕过了善月、收割着其他廉价的生命……连带着还有她身后无数的僧人和武僧,在柴刀的凌厉一斩中血溅当场。

“抱歉,我一不小心用力过度了。”男子盯着她的眼睛,“不过区区母猴子,仔细一看还挺漂亮啊?”

男子的话语透出真诚,顺带凶恶一笑。

善月好不容易浮现出希望,转眼间又被戳爆了泡影。从意识到“自己断头后却没死去”这一事实起,她就已经陷入了恐惧。

“真是可爱的脸蛋啊,啧啧……喂。首领,这样就可以了吧……?”

捡起了只剩一个头颅的善月,男子向着高速路深林枝头处的伙伴喊话。

“总之留一个头就行了吧?”

后脑勺的黑色发束被人拎起,善月大师以极为凄惨的状态、瞪大眼睛。

男子充满笑意地抚摸她的脸。

然后移动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按住、戳爆了她左边的眼睛。

“……呜呜!”眼泪不断从另一端涌出……!

脖子处的断口还在滴黏稠的血,只保留着最低程度的痛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活着……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死掉!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死掉?!

善月从未有任何一刻如此希望自己能够死掉。在净土宗的教义中,自杀是一种亵渎信仰的行为,就算迎接死亡也应该在战场上殉道。

然而如果能够自杀的话、善月现在只希望慈悲为怀的佛祖能给出这个选项──

为什么断了头还不死掉?!

黑暗而稠密的恐惧吞噬了理智,作为人类的存在感也被剥夺,明明被切断了脖子,她还是能感觉到身体四分五裂的各个肉块在疯狂呐喊、痛觉不断。

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那种感觉让这位净土宗的法师极尽癫狂。

眼泪不断涌出……!

永远也达不到死亡的真实。

──失去高光的右边眼瞳四处震颤,从中倒映出黑暗世界的只鳞片爪。

“可以了。”

国道上空传来清爽干净的中性腔调。

“剩下交给我,读取记忆和拟态人格都需要宿主的极度混乱。做得好,鬼刹。”

“啊,是么……”鬼刹挠头,“那个啊,我把她的头砍了,还担心会不会玩坏呢。毕竟这么有趣的母猴子很难找啊?”

深邃病态的红袍男子,以及从树林中现身的中性男子,两人进行着危险的对话。

“还有多久才能死去呢?”──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夜空,善月彻底崩溃。

她祈求着死亡。

然而。

这位可怜的法师所不知道的是、因为某个疯子一时的兴致,直到只剩这颗头颅的她完全腐烂掉、永远化为尘埃之前,她都无法迎来真正的……“死亡”。

“说起来啊,刚才那些猴子突然上来咬我。怎么回事?首领的实验品失控了吗。”

“这个啊。”

被鬼刹称为“首领”的男子,短暂思索了一会儿答复道。

“你的血液纯度太高了,对鬼怪不亚于珍馐佳肴。”

伴随话语,身穿黑衣的人群从深林中闪出,周围的活尸则像侍卫般在它们身后重叠。

不断收放的、异次元的门,在众影身后显现。它们的人影像是鸦群,黑漆漆的一片。除了男子和首领外,高低不齐参差不平的魍魉众干部们露出笑容。

“鬼刹。都叫你悠着点了,别把血溅得到处都是啊,耽误了鹰眼大人的计划怎么办?”

红艳的面具棱角分明,青楼女子数落道。骨白色的鸟喙歪向一侧,露出中心黑洞洞的巨大眼窟,顶上骷髅头传出尖锐声音。

另一边,灼热的吐息在银色的天空下升起,炎龟怪物用闪耀的双颚道:“下次别把事情交给他了。”

“是那些猴子突然袭过来,我一时没控好力度……”

在猩红色的斗篷下、鬼刹向同为魍魉众的干部解释。他一只手扛着那把造型夸张的巨大柴刀,另一只手攥着某个可怜法师的美丽头颅。

“不过鬼刹你确实干过头了,那么多血迹怎么处理掉才是个问题呢……哎呀,人皮面具要是太劣质就糟糕了。”

“都说猴子失控了!”面对青楼女子的讥讽,鬼刹冷声回应。

“绫罗大人,鬼刹大人……请两位不要争吵,首领在看着。”

在他们一旁,极为高大的机械傀儡试图打圆场,头部正央的红色光圈煞是瞩目。

“啊,又来了,推卸责任的男人……”青楼女子打了个响指,从虚空之门召唤出新的活尸,扭头看向机械傀儡,“方丈觉得呢?──背信弃义还不负责的男人,该死吧?”

“贫僧与欲无缘……不过确实经常听到,这种说法。”妖僧的机械身躯高大魁梧,电子眼中的红圈闪动。

“嗯哼?”

“……然后,阁下真心话是?”

“看着刺猬头那草履虫一样慌慌张张的滑稽身姿真令人开心,还是当观众更愉悦。”

“原来是你在作妖啊?”鬼刹扛起巨型柴刀,眉头紧皱。

“住口。我怎么可能给鹰眼大人添麻烦……果然刚才该让尸毒洗洗你那光滑的脑子。哎呀,话说你有脑子吗?”绫罗捂住嘴,“不会没有吧?”

“喂,你这家伙……首领,我要宰了这婆娘,可以吗?”

鬼刹刀指前方,然而首领却没有回答。

首领眯着眼,样子儒雅随和,看上去就像电视剧里的古代书生,面容如玉,媚眼如丝,一副中性的亲切相貌。

男人在魍魉众间普通得不可思议,却稳若泰山。他手握一柄玉扇。几绺青丝飞散,将无意间勾起的嘴角笼罩……在他身下有一头漆黑的坐骑,缠绕着触手和锁链,他开口时,声音却是从那坐骑的深渊巨口中传出──

“嘘,安静。”男人说。

他竖起一根食指,大炎恐怖组织“魍魉众”便鸦雀无声。

约莫五天前,趁着第四次北伐,镇魂塔出征讨伐匈奴,大后方空虚期间。这个纯粹由恶党和妖魔构成的黑色集团,袭击了奎之封印点,并释放出九尾。为了这一次的计划,多位魍魉众干部潜入降娄地区伺机而动。

漆黑雪夜止不住步伐,天际线的另一边,紫气缥缈的黎明即将到来。

七位魍魉干部林立于此,其首的柴刀男子怀抱着一颗惊恐万分的女性头颅,后者凄美的眼睛目睹了之后的惨状。

──巨兽坐骑蠕动着触手,张开荆棘般的獠牙,将达摩队残破的尸体啃食殆尽。

位于坐骑上的男人手腕一抖合上玉扇,面朝西北,背对黎明。在天际线的照耀下,首领的眼波流转……狩猎的大幕已经拉开,只等猎物间的博弈了。

时隔多年的“东皇灭杀”计划再度开始,围绕人类最强降魔师楚原昼的杀局已定。

去吧、魍魉们。去掐死那火焰、狩猎那余烬吧。

“将那高高在上的太阳……”

──“处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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